One Camera, One Lens, Ten Years

我很久没写摄影器材的选购文章。在网站上现有的文章中，你依然可以看到我的逻辑：对于初学者，我建议一支方便的变焦镜头，而不是定焦镜头。不过也许我们总是在不同程度地复制自己的矛盾。我并不想改变我的观点，然而不得不承认，在很多时候，如果我想起带上相机和一支镜头，那么最大的可能是一支定焦镜头——今天，大多数时候是35mm f/1.8或者85mm f/1.8。在今年结束的时候，或许会变成58mm f/1.4。

从去年开始，顾老师就跟我商量结婚十周年的时候去哪里。我甚至没有时间跟她讨论讨论，但是最后的结果就如同大多数没有时间讨论的事情一样：哪里也去不了。

虽然互联网上随处可见富二代不可企及的生活轨迹和屌丝逆袭的奇迹，然而我相信大多数人和我们一样，只是按照既定的轨迹随着社会发波涛起伏而已。每一个不可捉摸的选择都可能对人生产生重大影响，而我们所做的所有并不是去求得什么富足，而只是为了增加点抗风险能力而已。

我很后悔自己以前是多么自负清高，多么自傲于自己的书生意气，结果就是在结婚的时候没有买房子。如果你了解2008年房价的话，就明白我们错过的是什么。但是人生就是一种混合体，你可能失去了什么，你也可能得到了什么；有些事情可以丈量，有些事情无法尺度。所以，我也说不好和十年前相比，我今天的脑子是更好了还是秀逗了。如果一句话概括，今天我的眼睛能够看到现实；然而，我已经不再能回复十年前那种谁都无法左右的锐利，即使那时候我是瞎子。

昨天晚上，顾老师还在跟我说，无论发生什么，两个人都可以过下去。也许我们两个人这辈子都没有做过什么决定。有朋友曾经从多角度对我阐述结婚是一件需要多大勇气的事情。对此我毫无体会。或许正因如此，我反而没有觉得结婚是一件多大的事情，好像我也没有其他选择，除了跟你结婚还有谁呢？有些事情就是说不清理由。然而现实总是会打破那种幻想的意境。那么多年，当然有无数有意思的细节，可是也有争执吵闹，说什么七年之痒。其实我是不太理解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生活的。也许我道行不到，但是假如有人说什么夫妻几十年从未吵过架，我只能理解为是刻意的夸张，就如同那么多在社交媒体上的自我包装和伪饰一般。最关键的在于，别相信公众号里那些断舍离，那些极简主义，有几个人人生所背负的厚重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减轻的呢？

今天早上我还收到一封邮件，来自某位年轻的大学生，向我讨教一些人生建议。我觉得我已经到了可以给予后辈一些建议的年纪了，可是恰恰也是很少能看到前辈给我建议的时候。所以我将自己目前的境遇总结为两个字：艰难。艰难到无法考虑结婚十周年的放松，而只能在当天下班后匆匆找寻一段短暂休憩的时光。那天晚上我发过一条朋友圈，说结婚十年主要就是多了这么一个东西，当然，就是这个东西……

结婚十年，另一件对我影响很大的事情就是摄影。假如我没有发现自己对摄影的爱好，我现在不会那么艰难，也不会有那么多困惑。结婚前我买入了人生第一台数码单反相机佳能EOS 450D，此后开启了各式各样研究器材、研究技术的模式。今天，我才明白对于摄影来说，于公于私，这都不见得那么重要。

过去那么多年，其实我为顾老师拍过的照片极为有限。第一，我们但凡出门主要是徒步，轻度自虐性质，恨不得扔掉相机那种，所以拍不出文艺范，没有小清新。第二，顾老师属于姿势极不协调的类型，不会摆造型，更不会对着我摆造型。第三，她几乎从不化妆。因此，除了在影楼拍过的艺术照，就真找不出什么类似的青春留影了。

可是，不管我们留下的照片上是如何的满头汗水，是怎样的不修边幅，翻看这些不怎么样的照片依然会觉得怀念，远胜过影楼中那些涂脂抹粉的光亮影像所带来的回忆。我想或许这就是真实的意象。倒不是说非就不能带妆，只是因为她原本就不是一个带妆的人，她原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而已。

我打算买来新的打印机把这两张照片打印出来。在出门的一刻我才想到带上D810和35mm f/1.8，因为我有点希冀陆家嘴夜色下的灯光散景。我这个人尽管老土，和金融这类高大上的职业也相距甚远，然而我一直很喜欢这种现代都市漂亮的灯光夜景，或者酒吧里那种幽暗而性感的光线——尽管我也不去酒吧。餐厅里有非常柔和的灯光，虽然角度有点高，但是多少带点蝴蝶光的感觉。我先在她上洗手间的时候一边跟羊羊说话一边对着空椅子试了一下光，然后在她回来后间隔拍摄了十幅照片。所有处理都是在Lightroom里完成的（其实没必要，我挑战了一下自己，应该用Photoshop），最后还是用了一点点Liquefy。

这是工作了一天的晚上，几乎没有带妆，没有磨皮。如果是人像写真的话，能够说出一大堆问题。然而，我喜欢蓝色的灯光背景，喜欢温暖的餐厅氛围，喜欢将疲倦掩饰在背后的淡淡笑容，最重要的是：我喜欢她的表情。因为过去十年，她一直就是这样看着我。这是一幅可以凝固十年的表情，即使我对着她按动过无数次快门，我并没有觉得在照片上她曾经这样熟悉地看着我。

偶尔翻看以前的写真，我总会说，虽然漂亮，然而总觉得没有拍出你的神韵。劣质的写真可以把你完全拍的不像你，真不知道Liquefy是怎么学出来的；而好看的写真，也总是千篇一律。我本来并不那么理解肖像摄影的“传神”，这一刻我才体会到为什么一张照片能够带来岁月的浓缩。

我以前写过我爱尼康。不是我爱尼康，而是因为如同为我留下十年一刻的影像一样，尼康为我留下了许多难忘的记录。你可以将尼康换成任何你喜欢的品牌，只要你的心如我一般。一台好的相机，一支优秀的镜头，在某一刻能够突然激起你驾驭的欲望和创作的渴望，并驱动你留下那些时空的剪影。

在这个夜晚，一台相机，一支镜头，为我倾诉十年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