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国庆四姑娘山13人穿越失联事件全记录
作者:秋凉 | 发布日期:事隔差不多十年,当我在网络上再度搜索关于2011年四姑娘山13人穿越失联事件的时候,发现我当时在各个户外网站看到的那篇文章已经无法观看了。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但是我最终还是从天涯论坛找到了那篇当时让我彻夜读过无数遍的文章。这是当年带队进入四姑娘山、造成失联、最终带队走出来的领队许宁所写的行程记录。由于天涯上的文章也是转载而来,排版混乱,因此我做了重新排版,并且将部分我认为比较重要的信息加粗。除此以外,未做任何修改。客观与否,读者自行评判。我只想说,对于户外遇险的经历描述,这是我所看过的最有参考价值的文章,也是帮助我们所有非户外圈人士了解普通驴友户外生存状态的文章。可惜的是,当时的舆论更多关注非法穿越、有偿救援的问题。同时,我还找到一篇关于唐三哥的采访文章。这篇文章有很多媒体转载,我已经无法找到最初的出处。最后,我把央视当年针对该次事件的访谈和视频链接也整合在一起,你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评价这次事件。
摘录这次事件记录,是为了读者更好地阅读和理解《付出生命的代价,需要用生命去珍视》这篇文章。希望读者读完以后,能够有自己的思考。
领队许宁记录的2011年国庆四姑娘山穿越失联事件全程
9月28日 成都
这一天,是我们所有队员集合的时间。有些队员因为没有到过成都,提前1天就到了。我的航班也很准时,下午4点左右,我到达了我们的集合地点,靠近春熙路附近的一家经济型酒店。一行5个人,到去年我们光临过的一家自助火锅店吃火锅,那里价格实惠,品种挺多,饮料、啤酒都是免费的,只要你有肚子,放开吃。因为队员们经常在一起活动,平时也在QQ群里聊天,所以相互之间非常熟悉;席间,大家谈笑风生,气氛相当融洽……晚上8点左右,另外3个从上海过来的队员也到了酒店,为了节省费用,他们先飞到重庆,再动车到成都。还有一个队员,由于是火车,要明天的凌晨4点左右到。可见,我们没向外界说的那么有钱。
回到酒店,我们开了个简单的碰头会,其实在出发前的一周,我们也通过网络开过行前会议;那次会议比较详细,把路线、装备、食物等交代的非常清楚。今晚的碰头会,主要就是查漏补缺,事实证明,确实有队员遗忘了雪套、护膝等比较重要的装备。安排好人去购买后,大家各自回房休息,明天一早相约去采购食物。这晚上,我也见到了这次穿越活动的外挂--赵海芸,也是唯一我不认识、不了解的队员,一个看上去非常文静秀气的温州女孩子;当然,挂主虞秀月在行前就将她的情况跟我介绍过了,去年她俩还结伴去过四姑娘山的大本营呢。
凌晨4点,最后一个队员到酒店,提前联系的包车也到了,一切都很顺利。
9月29日,成都-日隆
早上起来,有点阴霾;按照事前就分好的伙食组(我跟刘波一组,虞秀月、赵海云一组,杨新仪、黄洪彪和张赞琴一组,区伟坚、吉刘然一组),大家各自去采购食物,有些早到的队员昨天就采购好了;我还是让大家再次确认食物的数量,虽然穿越的时间应该在7天内可以完成,但是为了保险期间,我还是希望大家能预备10天左右的食物。
之所以要分伙食组。一方面是因为很多队员的口味不一样,集体采购容易出现众口难调的情况,心情被破坏了,身体状态肯定受影响;另外,在一起搭伙开饭的也是同一个帐篷的,这样如果遇上不好的天气,2个人就可以直接在帐篷里做饭,不需要太折腾。
刘波早我一天到,已经将主食买的差不多了,我又补了喜欢吃的罐头和开胃菜、腊肉,临买单时又加了5斤米。最重要的是还装了5包烟。香烟对我来说是精神食粮,很重要的。
秀月她们的伙食尤为瞠目结舌,光是苹果就有15个之多,还有牛奶、花生、巧克力等各种零食。真是一帮吃货。
9点,准时开始装包;9点半,开车直奔日隆镇。
09、10年我连续2次去过汶川地震的中心映秀镇,这次也不例外,我想着等回程的时候,带着大家去汶川中学旧址瞻仰地震所带来的巨大破坏和震撼;再去看看重建好的新区,感受下那种对新生活的喜悦和憧憬。不过,这次我食言了。
去日隆镇的路还是很糟糕,不过跟去年比有了很大的进步,路上坑坑洼洼不说,路右边的山上还经常会有落石,路的左边又是汹涌澎湃的岷江;行驶在这样的路上,有时候技术和运气缺一不可。人生道路也是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危险和意外了,人就是在意外中不断的再选择;有时候选对了,青云直上;有时候选错了,一败涂地。
路过卧龙,在大熊猫基地附近,我们在一家还比较干净的饭店吃了饭,唱完了歌,继续上路。过了巴郎山,就离日隆镇不远咯,大家都在巴郎山垭口拍照留念,望着下面那七拐八拐的盘山公路,有颈椎病的都好了。
将近傍晚的时候,我们到了日隆镇,见到了在网络上知名度非常高的唐三哥;当年他和前辈飞鹰的队伍第一次走完了龙眼穿越,这几年来不知道带了多少队伍穿越了这条路线。我见过三哥,但不熟,这次之所以找他当我们的向导,也是因为他的经验和人品在驴界有口皆碑。这次事件后,听说他被吊销了高山协作的证书,我打电话给他,三哥让我不用担心,他不会因为没了这个证书而出现生计问题。事实上,在这历时13天的穿越过程中,也正是三哥的经验和坚定,帮助我们成功的走了出来,毫不夸张的说,他就是我们在山里的保护神。
为了让队员能尽快的适应高原的气候,我决定不住客栈,而是在三哥家的平台上搭帐篷,算是提前让队员进行穿越前的热身。毕竟,日隆镇也有3000米左右的海拔。果然,晚上下起了小雨,或多或少让队员们的心理有了些对穿越期间出现坏天气的承受力。
吃了晚饭,我们在街上瞎逛,路过三嫂的豪宅,顺便又买了2颗花菜和10根黄瓜,10个小金县本地的小苹果作为补充。
回到三哥家,大家都还没睡觉呢,一堆人在那里吹水,嗑瓜子,好不热闹啊。刚上高原需要晚点睡,一来多喝水加速适应高原的气候,二来晚点睡可以迅速睡着,便于恢复和适应。我也迅速加入到队伍里,吹水谁不会啊,尤其对着美女,哈哈……
9月30日,日隆-海子沟-大黄棚子
7点30,我就开始叫床咯,虽然今天的行程不远,不过还是要早点起床,看看大家的状态;然后还得去景区办进山手续。这个进山手续,去过的驴友应该都知道,分为2道手续,一道是在四姑娘山户外管理中心登记及缴纳所谓的环境保护费(60元/人);另一道是购买景区的门票(60/人);有意思的是,这2道手续互相之间没关联性;打个比方,我有4个人要进入景区露营,我去管理中心登记时刻意隐瞒2个,只申报2个。而购买门票的地方是不会来看你到底申报了几个人,购买了几个人的环境保护费的。不知道这个漏洞是管理缺陷,还是因为收钱的是2个不同的部门。
这就是为什么后来媒体一直在说我们申报了6个人,实际有9个人的原因。实际情况是,我们为了节省费用,少购买了3个人的环境保护费,而9个人的门票却实打实的购买了。大家也许会说我钻空子,不诚实;但对大多数驴友来说,一定是抱着能省则省的心态,毕竟这年头赚钱不容易;如果你说你会如实购买,不管别人相信不相信,反正我信了。这些手续都是我和队伍的财务官去办理的,队员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再来说说为何没有如实申报线路的事情。官方说早在6月份就出具通告关闭日隆-龙眼-卧龙这条穿越的线路,不允许任何人进行穿越。坦白说,我和队员在整个进山过程中没有见到任何的文件和告示;虽然对5月份的时候南京驴友反穿龙眼失踪一事有所耳闻,但心里确实没重视。这条线路不是今年才有驴友走的,从07年到现在,保守估计至少有近30支队伍进行过穿越,因此我们的心里存在侥幸,认为别人可以,我们也可以。所以要说违规,那所有的队伍都违规了,我们只是被推倒风口浪尖罢了。除非官方说以前是可以的,现在才不可以;那难道以前的路线很安全,走的人多了才不安全?所以要关闭。我相信,这条线路从第一次有人穿越到现在危险系数是一样的,只会降低,不会提高。
没有为自己开脱的意思,我们坦然承认是违规穿越,至少白纸黑字我们只写了从海子沟-大黄棚子露营2天的事实。坦然面对,接受处罚。只是觉得,有点憋屈。 在中国的户外穿越路线中,我相信,如果按照法律去解释,那99%的路线都是违规,都是违法,都是个人行为。那户外运动只能是带着老婆孩子,在西湖边,在公园里进行咯。
没有挑战法律和政府规定的意思,只是觉得应该有更好的方式做到和谐完美,而不是现在的yes和no。这个话题,留待下次专题研讨。
10月1日,大黄棚子-犀牛海-热水
早上起来,发现天气还算是不错,虽然没见太阳公公,但是也没下雨下雪,算是阴天吧。这样的天气对赏景来说有点不足,但是对徒步来说还是挺理想的,至少没有火辣辣的太阳,走起来会舒服很多。
海拔一路上升,今天又几个难点要过,要过4600,4700,4800连续3个比较高的垭口;背夫走得飞快,这样的海拔对他们来说基本上就是小菜一碟,虽然他们背着近50斤左右的物资;为了在天黑前赶到营地,尽量不走夜路,毕竟走夜路的风险很大;我在后面收尾,因为三哥太温柔了,都不会重口气催,明显力度不够。我跟队员之间比较熟悉,说话就比较有力度,也敢说。
落后的队员还是跟昨天的差不多,虞秀月、刘波2个龟速选手,其实我知道他们不是走不动,而是就这么个节奏,属于拖死狗类型的;虽然走得慢,但是走不跨。临近中午的时候,天气开始变化了,特别是过了犀牛海上第一个4600垭口的时候,天上开始飘起了雪花。我一边招呼所有队员穿上冲锋衣,一边加紧我的赶驴行动。我不断的跟秀月和刘波打气,鼓励他们要坚持,尽可能的保持一个相对均匀的节奏,调整呼吸。队伍的距离拉的有点开,不过因为队伍前中后都配有对讲机,且这一段的道路痕迹非常清晰,还是可以很容易就看到前方的队伍。持续上升海拔,基本上都是在直上和斜切中上升,路面渐渐开始湿滑,泥路逐渐变成了风化严重的碎石路段。这类道路上坡还行,如果是下坡,碎石松动,很容易滑倒或产生落石;我通过对讲机让大家集中精神,避免被落石击中或滑倒。
下午雾越来越大,过最后一个4800垭口的时候大约在下午2点左右。至此过了几个小坡后,开始持续的下坡,我们今天的热水营地在海拔3800左右,意味着我们要下降1000米。这1000米的下降确实不容易走,尤其是中间一段要沿着被泥石流冲垮的沟直线往下走,沟里碎石很多,非常湿滑;我一直提醒大家注意安全,拉开距离的同时尽量不要保持走在一条直线上,以免被落实击伤。
大问题没出,小情况还是有了。
先是张赞琴和区伟坚感觉有点恶心,喘不过起来,再短暂休息的过程中,我希望他们服用地塞米松片(一种应激性激素类药物),缓解症状;可是他们乐观的认为还可以坚持,拒绝服药。终于,张赞琴突然出现了呕吐情况,浑身没力气。我询问了张赞琴,呕吐物是否是粉红色?她回答不知道,只是觉得很累,想睡觉。我明白这是轻微的高原反应了,在我的要求下,她服用了2粒地塞米松片;区伟坚见状也主动要求服用,由于他只是想呕吐,症状不明显,我就让他服用了1粒。
服药并大量喝水后,他们2个的情况明显好转。
赵海芸也有点头晕,脚软的迹象;我接过了她的背包,让她轻装进行。
由于海拔在持续降低,上述队员的高原反应开始好转,逐渐又可以跟得上整支队伍的步伐。
下午17:00左右,全队顺利到达热水营地。到达营地没多久,天气开始变化,雪总归来了。
10月2日,热水营地休整
大雪,一夜的大雪。早上起来一看,整个营地银装素裹。唱个歌,继续睡觉。
中午起来后,三哥说要带我们去温泉,当地有个风俗,闺中待嫁的女孩子只要来这里的温泉泡上一个澡,就可以很快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那可是真正的纯正温泉,岂有不去之理。
在去温泉的路上,我们遭遇了上百头的盘羊,看见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在头羊的带领下转身就跑;一转眼的时间就跑得无影无踪。还有3野牛,俨然是一个温暖的家庭,看见我们也不着急,不温不火的就走进了大山的深处。
我去泡过贡嘎雪山的温泉,跟热水温泉的规模比起来,简直是巨无霸与小不点;但是我更喜欢热水温泉,虽然小,但是本正源清,水温舒适,透着一股浓烈的硫磺味。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现实社会里,要想保持纯正,不易。小时候为了掩盖事实而说谎,可是换来的却是皮肉之苦;长大了,想说真话,发现说真话也是需要有勇气的。并不是你说了真话,别人的板砖就不会砸你了。
今天的行程不长,海拔上升也不算很多,大概在800米左右;主要的目的是让队员们适应高海拔徒步,掌握好节奏,控制好体能分配,同时可以暴露哪些队员会出现高原反应,以便及时调整和治疗。
应该说在队员的选择上,我还是有过一些权衡,对于那些完全没有户外徒步经验的队员,是不可能来参加这次穿越的。8个队员中,除对赵海芸的身体状况不太了解(但在去年也徒步到四姑娘山大本营),其余队员我非常清楚,有3个队员参加过鳌太穿越,1个队员参加过贡嘎雪山穿越,还有江西武功山等户外强度相对较强的路线都有参加过;就连年纪最小的杨新仪都参加过神农架、武功山、大别山穿越;因此,没有象媒体说的那样,我们是一支不具备高原徒步穿越的队伍。只能说是媒体不了解我们队员的户外活动经历。
照例,向导打头,我收尾,一路上我们走的算不上很轻松,但是至少在晚上17:00左右到了大黄棚子营地;队员无任何人有高原反应,伤病等情况发生。开锅做饭,睡觉。明天对大家会是个不小的考验。
周围全是各种动物的脚印,看来山里的野生动物也对这温泉是情有独钟啊。
回到营地,继续嗑瓜子,吹水,谈人生,好不热闹。
一夜无语,晚上继续下雪,幸好不是很大,断断续续。
10月3日,热水营地-龙眼平台
天空还在飘着雪花,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再休整下去了,用三哥的话说,下刀子今天都要走了。
队员们明显经过昨天的休整,个个精神饱满,恢复的都很不错。
一点也不含糊,营地的边上那条小路就是通往龙眼平台的,还是需要上升海拔500左右,龙眼平台也是此行营地海拔最高的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的行进真的非常顺利,大家的节奏掌握的非常好,虽然下着雪,但是我们都带上了雪套(防止行走过程中雪进入鞋子里,并还可以起到保暖的作用),我还要求队员们都带上简易冰爪,增加雪地行走的稳定性和平衡性;事实证明这些措施还是积极有效的。
因为前天也下了雪,我要求所有的队员带上墨镜,防止长时间看雪导致出现雪盲。
翻过一个坡度很陡,路线很长的冲天坡,过了一个4600左右的垭口,我们已经来到了龙眼平台,这也是今天我们的营地;当时雾很大,还有下小雪,能见度很低,周围白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我们只能在各自的帐篷里休息,做饭。
我吃了东西,躺在帐篷里祈祷明天能够雪过天晴,给点灿烂的阳光,让我们如愿看到传说中神秘的龙眼瀑布。
半夜里,大约12点左右,洪彪起来唱歌,发现帐篷积雪很厚就顺便帮我们清理,我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听见他说,帐篷上面积了很厚的雪,我还以为已经是早上了,还让洪彪拿个相机帮我拍个照;得知原来是半夜,继续呼呼,流口水。这天夜里的温度在零下5度左右。
10月4日,龙眼平台休整
一直在做乱七八糟的梦,情节复杂,杂乱无章;半睡半醒中,听见有人再喊:日照金山咯;这浓烈的四川腔一听就知道是三哥的声音。赶紧拉开了帐篷,拿出相机,对着雪山就是一阵猛拍。拍完了照片我就睡不住咯,外面已经是童话世界咯,美的一塌糊涂;用语言来表达就2字:震撼。
对于很多北方人来说雪是司空见惯的,但对于南方人来说,雪还是很难得一见的;尤其是这几年全球环境变暖,下雪量更少了;我小时候在杭州每年的冬天都会下雪,到了我儿子这,雪就变成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咯。不过在这大山的深处,人迹罕至的秘境,我们就像是被雪包围了,时间仿佛凝固在那里,或者说我们有点晕眩,恍如隔世。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当时的美,所有人情不自禁的在那里自言自语:好漂亮,好漂亮……
按照原计划,我们应该在下午下到龙眼沟底,也就是龙眼瀑布的下面去看瀑布;可是由于大雪,沟里还起了大雾,勉强下去了,也什么都看不到;但是我们也不肯就此离开,这么辛苦来到这里,没见到龙眼瀑布的真面目会遗憾一辈子的。我们决定就地休整一天,等待好天气。
这一天无疑是惬意的,所有人的心得到了充分的释放和涤荡;堆雪人,听音乐,连三哥都拿出了藏在这里的存粮(在山里,很多人喜欢在一些固定的露营点存放些食物,以备不时之需),给我们做起了很好吃的烙饼。刘波也手痒痒的,把最后的鸡蛋和进了面粉里,那鸡蛋烙饼的味道绝对是食神出品,至今回想起来还流口水。
下午我们录制了一段很有意思的视频,内容没什么特别的,但是那代表了我们当时的心情。这段视频我们会在苏州的年终尾牙上进行播放;跟大家一起来分享。这实在是太美妙的一段经历和回忆。
晚上照旧讨论吃什么,谁做饭,天气晴朗,雪也在下午开始慢慢融化,只是沟底依旧还有比较大的雾。
三哥说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10月5日,龙眼沟底-草药棚
按照原定的计划,这天我们应该轻装下到沟底,观看龙眼瀑布后,再折返营地,行走4个小时候到达耙子桥露营;然后第二天再从耙子桥到卧龙出山,大概需要11个小时左右。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现在想起来有点匪夷所思;不知道是魔怔了还是中邪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三哥就跟我说,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2天出山;更重要的是这条路至今没有驴子走过;简单的说就是沿着龙眼沟一直朝着东南方向前进,直到与岷江汇合,那个地方叫耿达。当时我脑子就过了下,第一队员的状态都很好,无伤病无高反;第二食物充足,装备齐全,哪怕是多走一天也有足够的保证;第三沟底的海拔更低,道路是一直往下,体能上更没问题;第四这条路线至今没人走过,我们如果成功走了,那基本上就是开了一条新路线;第五时间上也没问题,跟原计划的出山时间相吻合。
综合以上,我不加思索的答应了三哥改变路线的决定。队员们出于对我和三哥的绝对相信,又听闻说不用再爬坡了,一点反对的意见也没有;几个不喜欢爬坡的队员更是异常高兴,看着沟底宽大平缓的河滩,简直就是通往胜利的康庄大道。
这里我要谈谈为啥对三哥这么信任,以至于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唐三哥(真名:唐阳华)今年48岁,他从小在日隆长大,以前年轻的时候经常在山里放牛,打猎,是当地为数不多的活地图,对四姑娘山的情况可以用了如指掌来形容;他也是当地口碑很好的一个向导。最重要的一点,龙眼这条穿越线路就是他第一个走出来的;基于对三哥的绝对的信任,我对改变的这条线路确实没有任何的异议。
三哥后来坦言,他也没想到这条沟在地震后会破坏的这么严重;我还调侃他,以后还带人走这条路不?他斩钉截铁的回答:打死也不再走了,太难走了。
我们一行14人,开始往沟底进发,几个垂直的下坡后,下到了沟底;沟底其实就是一开阔的河滩,除了石头还是石头,那石头不大,排列的还不算太凌乱,几条小溪在石头中穿梭,丝毫不影响我们的速度;这一段大家走的飞快。
快到龙眼瀑布的时候,三哥说前面有很多野牛,让我们放慢脚步。刘波、小区一马当先跟着三哥慢慢靠近前方的灌木丛,并且潜伏下来,准备用最佳的角度来拍摄野牛。我和协作小李负责在后面大声呼叫,惊扰野牛。等一切就绪,后面的洪彪也赶到了。对讲机里传来三哥要求我们大声叫喊的命令;我和小李开始大声吼叫起来,声音在山谷里回荡;突然洪彪很紧张的跟我说,老大,有一只熊。我离得较远,就看到一头貌似白熊的动物在沟底的灌木丛里奔跑;之所以被判断是一只熊,是因为它奔跑起来的样子很奇怪,是跳跃装的往前跑,感觉是前脚短,后脚长;那绝对不是牛的奔跑方式;更奇怪的是几乎看不到尾巴。
我顿时有些紧张起来,好家伙,如果真是熊的话,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万一攻击我们那可是人命关天啊;据说熊还会跟人,报复心很重;万一得罪了它,那后果不堪设想。
结果那就是个乌龙,那动物就是野牛,学名叫牛羚;牛羚总的形态像牛,体形粗壮,重300-400公斤,头大颈粗,四肢短粗,特别是前肢比后腿更壮更短,蹄子也大,尾巴很短。但身体的某些部位又酷似羊类。全身毛色为淡金黄色或棕褐色。是典型的高寒种类,常栖息于2500米以上的高山森林、草甸地带,主要以草、树叶及花蕾为食,一般在白天活动。
小李告诉我,这些牛羚没被人伤害过,所以基本上不会对人有什么威胁,反而很怕人。事实也是如此,当我和小李发出各种奇怪的叫喊声后,刚才还很平静的沟底灌木丛突然有上百头牛羚奔跑起来,沿着山腰快速的结队逃离我们的视线。那速度,那数量,那场面,我们就呆在那里,瞠目结舌,傻了。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野生牛羚在那里自由奔腾。刘波本来还准备了相机蹲守在那里拍视频的,结果一紧张,啥也没拍到,这孩子,看着个子魁梧,胆子很小;不过后来的经历证明他还是很坚强的。
牛羚的场面过去后,我们径直来到了龙眼瀑布的下方;本来以为可以看到震耳欲聋的水声,结果只看到很小的2支水流倾泻而下。不知道是枯水期还是环境的破坏,导致龙眼瀑布的水今年如此小;几乎都感觉要枯竭了。
虽然水很小,不过还是很神奇的一条瀑布。在我的印象中,瀑布都是在山脊上倾泻而下的,而龙眼瀑布却是在半山腰的一个山洞里喷发的水流,我的第一直觉就是那座山是空的,里面是个巨大的溶洞,储存了大量的水,所以才会形成这么奇特的景观。看过一些其它队伍拍摄的龙眼瀑布照片,跟眼前的有点差距,在失望之余不断的慰藉自己,我们看到的也许更少见。
行走在宽大的河滩上,感觉好极了,有点像溯溪的感觉,回头看看远处的龙眼平台,那里又是大雾缭绕,雪花飘飘咯;心里想着,明年再来咯。(看到一座未登峰,计划明年组队去攀登的)
没走多久,很快河滩就被大河淹没了,无法过河,我们必须要翻越贴着河的山脊,再下到河滩继续前进。这个时候已经接近晚上4点多了,天开始暗下来了,我不断催促着大家加紧速度,以免在天黑了还要走夜路,太不安全了。
大约在晚上7点左右,前方的林子里突然出现了3个人影和一堆篝火。怎么在这个地方还会有人?是采草药的?还是放牛的?在一连串的疑问中,我们看清楚了,原来3个人在的地方还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木头棚子,隐约看到里面还有棉被等日常生活用品。
正是这个草药棚子,对我们后面几天的行程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在离草药棚子不远的地方,我们安顿了下来,地面很不平整,队员们也都很累,简单吃点,休息咯。明天就出沟了,我安慰着自己,坚持下吧。
10月6日,草药棚子-无名河滩
早上很早就醒了,也许是觉得今天就要出山了,内心有种释放,反正在我印象中,这天出发时才8点左右,大家兴致还很高,拍了集体照。希望与失望总是白头到老,永不分离;实际情况跟我们想的相差太远了,或者说简直是冰火二重天。
这一天的路开始超级难走了,河水越来越宽,很多时候河水贴着山崖走,架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勉强架过去,转个弯河水又变相,又得架回来;架桥是非常耗费时间的事情;为了加快行军速度,能走路的地方我们还是选择绕着山脊走。三哥有句话说的好,宁可欺山,不可欺水。但是没办法,道路情况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10::20的时候,原本还能勉强行走的河滩戛然而止,边上的山崖几乎垂直,且光滑的如刀切过一般;只能架桥过河。
架桥过河不仅是力气活,还是个技术活。不仅要找到合适的木头,还需要搭建的牢固,安全的让队员通过。三哥和他的团队,确实经验丰富,就地取材很快的就选好了木料;由于河水很宽,木头不够长,无法直接架到对岸,只能利用原本就倒在河里的一棵巨大的树干;把木料架在树干上,完成一座简易的木桥。最难的事情就是先要过去一个队员,在河对岸配合搭桥;三哥首当其冲,一个箭步就跨到水里,然后慢慢淌到中间的树干上,指挥其他的人把木头横递过去,然后由他放在合适的位置上。为了安全,一共用了4根木料,才架好了一座简易的木桥;考虑到木头的中间被河水飞溅,很湿滑,我要求女生可以轻装过去;毕竟这个容不得一点闪失。
过了桥,以为接下来的路可以欢声笑语了,谁知道还是没路,只能沿着河滩继续前进,12点钟又被河水挡住了去路;还好有枯数木倒在河里,稍微利用下就可以顺利过河;不像上午,光是搭桥就花了近1个小时。我们还是互相保护,小心翼翼的过了河,继续沿着河边的山崖前进。13:25分的时候,一条曾经的泥石流出现在面前,把行进的路线完全隔断了,而山崖边流淌的河道又突然变窄,河水的流速快了近一倍,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三哥和背夫们继续在前面探路、开路;我们原地休息。
前方总算是可以走了,勉强沿着山脊横切,下面就是奔腾的河水;看着前面连绵不断的山,我心里觉得今天可能还走不出去。不过队员们还是很乐观的,觉得很快也许就可以看到大路了,困难是暂时的,过了这一段就好了。
16:25,我们被一条宽近20米的大河再次拦住了去路。河滩的沙石上可以看到很明显的各种动物的足迹。三哥他们去探路了,我们继续原地休息。
1个小时后,三哥回来了,语气凝重的对我们说:前面没路,搭桥也不好搭,只能往左边的山梁上去绕,翻过前面这座山。
看着前面大山的茂密植被,我决定就地扎营,好好休息,明天肯定会非常耗费体力。
一边做晚餐,一边跟三哥闲聊,三哥坦言07年的时候他走这条沟,路还是很清晰的,地震后没人进过沟,没想到道路、河流的变化这么大;不过他还是信誓旦旦的表示,明天肯定可以出去了;甚至开玩笑的说,要是明天再出不去,老子跳河淹死算了。可爱的三哥,哈哈。事实情况是,他没跳河,我们也没走出去。
10月7日,无名河滩-无名河滩
一早,三哥就带着几个背夫去前面开路了,我吆喝大家快点起床拔营。
今天就是要45度斜切,翻过面前的这座山,植被非常茂密,主要就是竹子;这个地方的竹子跟我们老家的竹子不一样,老家的竹子很高大,很粗壮;这里的竹子很细,只比你的个子高一点,但是长得密密麻麻的,即便是前面有开路,你站在竹林里是需要有点半蹲的,一会的时间你就会感到很压抑。再加上我们肩上的大包,那些竹子简直是跟我们过不去,不是这里绊你一下就是那里扯住你的背包罩;反正就不给你好日子过,让你走的异常痛苦,对竹子咬牙切齿,那个恨啊……我有段时间走的接近崩溃,不是体能,而是精神。
这里不得不提下刘波,我觉得他简直就是个还没被挖掘的钢管舞巨星。他这么魁梧的身板,加上个大包,在茂密的竹林里下蹲,翻跃,钻洞,异常灵活,我完全跟不住他;如果穿得性感点,画个妩媚的妆,真的可以去夜总会露露脸咯。我看他这么臃肿的身躯可以这么灵活,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小脑有故障了,我这么苗条怎么走起这竹林来这么僵硬。
如果你恨他,请带他去竹林。我钻出竹林后的第一个想法。这辈子我都不想去钻竹林了。
下午2点,我们差不多走了整整5个半小时,翻过了一座山,再次下到河滩;我目测了下,直线距离应该不会超过800米,前面对讲机传来,又没路了。
三哥和背夫开始尝试搭桥,河面非常宽,搭桥的难度相当大,花了整整2个多小时,想尽了各种办法,桥还是没搭起来;三哥他们也一个个都累得气喘吁吁。过不了河,只能绕山了。三哥派了小李和老二去前面探路;这次我要求小李加强探路的深度,尽可能的多走一点,这样我们走起来反而更加顺利和通畅;也对前面的道路更有底,少走冤枉路。时间对我们来说越来越宝贵。
直到下午16:00我们一直原地等待。16:30我宣布原地扎营。
宣布扎营后,我拿了gps再研究地形和距离;这个时候我对三哥说的话表示了谨慎的乐观;不是不信任,而是我感觉他对这条路的熟悉程度似乎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了解。
这个时候的GPS成了我们继续前进很重要的一个参考依据;方向没错,东南;直线距离在缩短,大概还有14公里;海拔在2000左右;似乎所有的指标都没问题;但是我心里就是没底,开始怀疑gps的数据是不是有错?为什么跟三哥说的差距这么大?
今天已经是7号了,按照预定的时间,这是我们这次穿越路线最后与外界联系的临界点了。如果明天还出不去的话,群里的驴友和家人一定会开始担心;我只能安慰自己,明天就找到路了,一定可以出去了。
我也不断安慰着队员们,其实这个时候最不能丢的是信心。幸好,这群80后为主的队员个个都是生性乐观,还没有苦大仇深的表现,至少表面没有。
对讲机里不断传来小李的回应,翻过山的他们看到前面是又是一条河的支流,不过河面很窄,搭桥容易。再往前看,虽然依旧没明显的路,但是勉强还能沿着河滩行走。再往前就看不清楚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还没看到公路,也没听见任何的汽车喇叭的声音。
18:00负责探路的小李、老二回来了,我们讨论着明天道路的状况;三哥依旧乐观,认为最多再一天我们肯定能到白岩沟(一个地名),到了那里他就确认可以找到路,一定能走出去了。
在满怀希望中,队员们平静的睡觉咯。三哥和背夫们围在篝火边,一言不发,也不见他们做饭,只是在那里喝水;我看出来了,他们的食物应该不够了;我让每个队员盘点了食物,不算各种零食,我们还可以坚持2天左右;幸好出发的时候,大家的食物带的还是很充足的。我从我和刘波的食物里拿了一包挂面,又去洪彪那里化缘了2根火腿肠,给了三哥;三哥有些不好意思,在我的劝说下,开始煮面给大家吃,其实就一包挂面,5个大男人,怎么吃的饱?只能算是让大家塞塞牙缝吧。至少不会饿着。
在帐篷里,听着河水轰隆隆的声音,我怎么也睡不着,那声音就像是一种嘲笑,一种讽刺;谁让你们自不量力呢?谁让你们要改变路线的?这就是惩罚,冲动的惩罚。
要是明天继续找不到路,食物也吃完了,怎么办?我还是有些担心起来。不过这些忧虑我没有让任何队员知道,这个时候任何的一句消极的话,一句抱怨的话都会对队伍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也许还是致命的。
这晚我是跟波波睡的,这家伙,竟然每天把袜子挂在帐篷里,真是奇人。受帐篷里怪味道的影响,我脑海里不断的设想着各种可能以及如果出现意外后的预案,往前走还是往回走?乱,很乱;迷迷糊糊中,天又亮了。
10月8日,无名河滩-无名河滩
早上依旧是8点左右拔营,小李和背夫在前面带路;还是那种茂密的竹林路,让人走的喘不过气来,压抑,呼吸困难;脸上时不时会被韧性极强的竹子鞭打,火辣辣的疼。自找的,活该。
东南,耿达就在东南;东南,希望就在东南。东南,是个吉利的方向。
由于昨天已经探了路,很顺利的就翻过了山,来到一条支流,水不大;架桥很快,在严密的保护下,队员们很快就过了河。越是在这种焦虑、无助的情况下,我时刻提醒自己:安全,安全,安全是唯一的第一。
桥过了,没想到走了没多久,又没路了。这次还真是彻底,往一座塌方严重的山上斜切上去,发现另一边是悬崖,下不去;再往上,依旧找不到下的路。下午13:00左右,我们无奈又撤回到河滩上。
沮丧,灰心,动摇,无奈,疲劳……怎么办?
三哥已经完全没了主意,有点蒙了;一帮背夫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看得出来,他们也很急,苦于没有办法。
我找了三哥,跟他分析了当前的情况,我们达成了共识;三哥先出去,我们原地待命,他确认能找到路了,或者与外界取得联系报了平安后再折返来找我们,我叮嘱他,回来的时候必须还要带些食物;我们的食物确实很有限了。三哥带着小李和老二,踌躇满志的往前走了;带着我们的希望和嘱咐。队员们提前都写好了电话及内容,让他们带着,至少先报个平安的信出去,避免家人和朋友产生担心。
15:30,秀月说,三哥他们回来了。难道前面已经有公路了,或者说有手机信号了?那意味着我们可以出山咯。
远远的看着三哥他们那无精打采的状态,我就知道,这墨菲定律又灵验了。该发生的事情,总归会发生,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原来三哥他们走了近2个多小时,发现前面还是连绵不断的大山,今天根本不可能走出去,明天是否能出去也不知道,也许一来一回需要很多天;怕我们担心,出于对大家的安全的考虑,他还是先折返回来再跟我商量对策。
三哥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派三个背夫往回走,去我们5号晚路过的那个草药棚子里,把那里的食物去买来。当时,三哥认为那草药棚子里还会有人在,并且让那3个人中的2个来帮我们,背包也好,搭桥也好,总是人多力量大;另外1个人从理县现行出山,去帮我们打电话,告诉外界我们也许需要帮助。
我提出了自己的担忧:如果草药棚子没人没食物怎么办?
三哥说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他还告诉我,其实那些人不是采草药的,应该是进山里来打猎的(偷猎一种叫麝的动物,据说现在麝香的价格跟黄金差不多);所以在草药棚子里肯定有食物,而且量还不少;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拿到一些工具,比如斧头、绳子。因为那天晚上他和背夫是有去到那个草药棚子里跟那3个人打过照面,聊过天,因此应该对草药棚子的情况是比较了解的;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半信半疑。为了增加我的信任,三哥还从兜里拿出了一枚牙齿,他告诉我这个就是麝的牙齿;就是从草药棚子里拿来的。
看到三哥说的这么肯定,我也不能再反对了;不过我说明了一点,如果到时没人,没食物,没工具;我们一定要往回走了;毕竟往回走,从理县出山,从安全的角度来说是可控的,虽然食物不充足,但至少能坚持;往前走,什么都是未知的,什么都是不可控的;危险系数太高。
征求了洪彪的意见后(洪彪是队员里面,相对户外经验比较丰富的队员),我再次跟三哥强调了我的想法,三哥也同意了,说哪怕前面就5公里也不走了,往回走,把大家安全的带出去。
小李,老二和另外一个年仅18岁的背夫要往回走了,我把仅有的食物给了他们,他们很辛苦,需要连夜奔波,明天还要折返回来,要让他们吃饱吃好。他们也承载着我们9个人的希望。
这天,我们在无名的河滩宿营;大家围坐在一起,没有了主食,只能吃些零食和泡点茶来打发时间。我交代大家尽可能的不要消耗体力,能睡觉就睡觉,保存实力。洪彪开始补鞋子,真是太有才了,尽然会自己补鞋子。秀月的冲锋裤前天就开裆了,补好后,又开裆了;哎,山寨货啊。
说来也奇怪,明知道没东西吃了,可大家还是喜欢说吃的;秀月说出去后,要把啤酒喝个爽;刘波更实诚,说要买个大西瓜,吃到撑为止。大家海阔天空的聊着,全然没有觉得会走不出去。反倒是三哥早早的就进了帐篷。我知道,今天他探路的时候,被一块落石击到了膝盖,一大块的淤血。更重要的是,由于连续几天找不到路,行进的速度很慢,明天就是第10天了,再不出去,外面肯定会采取行动了;加上食物的短缺,让三哥相当的着急,嘴角都打起了水泡;我开玩笑的对他说,这条沟是你向导生涯的滑铁卢。估计他不知道滑铁卢是什么意思,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几天的路程严重打击了他的自信心。
临睡前,我又查看了gps,方向还是没错,东南。抽完了最后一支烟,看着黑暗中的烟头一闪一闪的,心里略微有些酸楚。
10月9日,无名河滩
按照原定的计划,小李一行应该在中午12点左右回到营地;我早早就起来了,希望小李他们能带来食物和工具。
喝水,不断的喝水。等待,不断的等待。
这个世界等待是最让人揪心的事情,尤其是在完全没法联系的情况下。
营地里大家的情绪明显低落,虽然时不时还开着玩笑,但是已经明显是强颜欢笑。内心的焦虑和不安,言语上没表达,其实肢体语言还是会呈现的。
12点,13点,14点,15点,还是没任何的消息;三哥也有点沉不住气了,去接小李他们了。
16点,我召集了队员,开了个小会;大致意思就是不管小李他们是否顺利取得食物,我们也需要自己自己拯救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当大家开始分头行动,准备去找些熊猫能吃的我们也能吃的食物的时候;秀月开始大叫:老大,他们回来了……
3个人,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一个编织袋,看上去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我的天啊,至少有30斤肉干,还有粉条、花椒,盐,甚至还拿到了斧头和绳子。看来这次三哥判断的没错,那草棚子里确实“藏龙卧虎”。在期待中,留着口水,一大锅的粉条煮肉突突突的冒着热气……此时想到了一句话: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每个人都用自己的套锅装满了肉干,加上花椒、盐、味精,煮的异常开心。
整整2大锅,如秋风扫叶落般被大家一扫而光。
温饱思淫欲,这帮家伙又开始“打情骂俏”起来。少年不知愁滋味啊,羡慕加上恨。
明天有食物,有工具,继续朝着东南方向前进。这些肉干至少可以供我们吃一个礼拜,可以保证我们走出去。我坚信一定会带着大家走出去的。不抛弃,不放弃。
10月10日,无名河滩—无名竹林
有了食物的补给,大家的信心又开始恢复。背夫们也憋足了劲,前进的路上我问老二和老表,今天想出去不?他们想都不想异口同声的回答我:当然想。
还是老样子,继续没路,茂密的竹林,湍急的河水,陡峭的悬崖让我们举步维艰。向导和背夫轮流在前面找路,开路,这天很少有交谈和沟通,所有人都希望能走快点,多走点;队员们都跟我表态,如果有路的话,就算不睡觉,都要走出去。我非常理解大家的心情,毕竟已经11天了,刚开始那种激情,好奇,已经慢慢被时间所消耗殆尽。这个时候毅力比体力重要的多。
那些风干的肉,虽然加了花椒等佐料,还是会有点发霉的臭味,难以下咽;新仪就一点胃口也没有,早上起来就一直空着肚子;还没走多久,就脸色发白,有点力不从心,脚发软,频频摔倒;我判断她是低血糖了,必须要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在我和洪彪的软硬兼施下,她总算开始食用肉干;很快就恢复了。媒体在事后说她有心脏病,参加这样的活动会有生命危险,这又是个断章取义的误读,据我了解,她只是心脏有些早搏,算不上什么严重的疾病。
9点半的时候,我们面对了一段悬崖,需要用绳子做保护上去山梁,为了安全起见;头尾和中间,有3个人做保护,大家分批上去;虽然只有很短的一段,为了安全,保护严密些,耽误些时间,也是值得的。
这天的山真的是大山,我们一直走到下午17:17分还在竹林里穿梭,好不容易钻出了竹林,眼前又是一座大山挡道,我又开始担忧了。这样走下去,到底还要几天才可以出去?我不禁又为自己当初临时改变路线的行为感到极度后悔,看着疲惫不堪的队员们,心里很不好受,让大家受苦了;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这天天黑的很快,但是我们还在山腰上,河水贴着山崖留,根本没路下到河滩,位置很尴尬;三哥和小李在周围找合适的营地,结果无功而返;三哥满怀歉意的对我说,今晚没地方搭帐篷,只能在竹林里过夜了。这个消息对大家来说又是个很大的挑战。大部分的队员没有在竹林里露营的经历,这可是真正的露营,没有帐篷的保护,露水、飞虫、寒冷,也许还有蚂蝗的侵扰,队员们是否可以适应?在那种情况下,大家也只能默默的接受。20:20,经过简单休整的竹林营地好了,我让女孩子睡在中间,男生在两边,这样多少可以给女孩子一点安全感。要命的是天空又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为了保险起见,我又拿出了地席,做个简单的天幕,勉强可以挡下风雨。
为了保暖,我让大家穿上抓绒衣裤,雨披或地席垫在地上,穿上冲锋衣裤,再把睡袋盖在身上。我看了下,目前的温度在18度左右,幸好海拔低,还不至于很冷;估计晚上最冷也就是在10度左右,应该是可以扛过去的。
面对这种窘境,面对前路的未知和担忧,临睡前,我还是很犹豫的把我的想法跟大家进行了沟通:1)虽然gps显示直线距离只有10公里左右就到公路了;但是由于路的不确定性及行军速度缓慢,我预计可能还需要2-3天的时间才可以出去,也许更久,也许明天就出去了,谁也预测不了;2)往回走,不管我们是从理县出,还是卧龙出,大概还需要走5天,虽然时间很久,但是毕竟是可控的,风险相对较小。我希望大家投票来做个选择。
其实从我的内心来说,从安全的角度来说,我是希望大家往回走的。因为往回走,毕竟是可控的,安全系数高;往前走,不确定的因素太多。此时的三哥对路线已经完全没了主意,只是不停的告诉我们东南方就是耿达,沿着河水的方向,河水的尽头就是一座水库,应该明天就能出去了。
现在想来让队员去做决定更像是一种赌博,有点孤注一掷,有点悲壮。
不过投票的结果是让我大跌眼镜的。4个女生明确表态,继续往前走,相信可以走出去;又1个男生也表示往前;本来我设想应该会很纠结的投票在5分钟里就有了结果。
好吧,既然是大家的选择,我们就一定全力以赴,互相帮助,往前走,往东南方向走。不管出现什么情况,一个也不能少。
我很想问下那4个女孩子,为何如此坚定的选择往前走;但是我忍住没问;我想传递给队员的是,我支持大家的决定;我们一定可以走出去,无论前面是什么困难。
那晚虽然脚也伸不直,地面也不时有竹梗子杠着你的腰,不过我睡的很香很香……有时候,一旦你决定了,一切的困难也就变得微不足道。
10月11日 无名竹林-佛龛-草棚子
这天起来,没洗脸,没刷牙,我就开始啃肉干。大家的精神状态也都还不错。继续上路,这时的行走已经成为一种机械式的运动,毫无快乐而言。往日驴行路上的欢声笑语已经变成了沉默寡言。对于前路,我们满怀希望却又不敢奢望。
8点半,起了点小雾,太阳也出来了,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条很小的彩虹,包围着一棵小树,冥冥中,我觉得这是个好兆头,今天会有奇迹出现,好运气该来了。
继续往前走,一个小时后,我们又被河阻隔,不过水不大,三哥和背夫们又去寻木头搭桥去了;眼尖的秀月对我说,前面的河面上貌似有一座简易的木桥;我定了定神,好像真的是哦;大家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有队员说看到了这种简易的木桥,证明这附近一定有人走过,所以才会搭桥;也有队员认为,也许这就是对大水冲下来的木头,正好卡在了这里。我脑子里当时一闪而过的一个念头是,哈,老天有眼。
顺利的过了河,继续翻山越岭,朝着东南方前进;我们看到的木桥就在山下,不过我们根本下不去,只能继续沿着山脊开路前进。
中午12点,前面是一条被泥石流冲垮后,塌方严重的碎石路,我们小心翼翼的45度往上走;背夫们走在前面,突然停了下来,围着一块大石头大声的讨论着什么。
上前一看,简直是奇迹。
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有半袋子面粉,面粉边上的塑料袋里还有拜祭用的纸钱和香烛;面粉和塑料袋上面还盖着一张透明的塑料布。这些东西表明曾经有人到过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把东西留在了这里。看袋子里的面粉结块的情况还不是很严重,东西放在这里应该不会超过3个月。不管怎么样,至少说明这里一定有人活动过,也许这周围就有路。背夫们继续上去寻找道路,三哥为了保险期间,就装了一大袋的面粉到包里。
没路,背夫找不到路,沮丧的坐在那里;小李也去找路了,依旧没好消息;我对三哥说,既然下到河滩没路,那我们只能上梁子,往上走,继续往上切;一定可以翻过这座山。在我的强烈要求下,背夫才很不情愿的上了梁子。也许是灵感来了,或者说是开窍了,当时我就很笃定的认为,只要过了梁子,翻过这座山,就可以出山了。
果然,好消息传来。
过了梁子,前面出现了一条非常清晰的山路,路边还有被丢弃的香烟盒子。路的两边的竹子一边倒,且都有用刀砍过的痕迹。继续走,又发现了香烟盒子;还隐约有脚印。这让大家都兴奋起来了,虽然还没不敢完全确认这就是通往外界的路,但一定是胜利在望了,今晚就可以出去了。我不断对大家说,我们今天要加油,晚上到成都找个澡堂子,把里面的泡泡浴,芬兰语,土耳其浴都泡个变。
真他妈的太想出去了,操。
15:00,好消息又传来。
前面的山壁上有一个佛龛,周围的山壁都因为长期被烟熏火燎全部变成了黄褐色。一下子,三哥记忆的阀门彻底打开了,他确认了这条路可以通往耿达;他很激动的卷了些钱塞到佛龛旁的石头缝里;口中还念念有词。确实不容易啊,这12天里,三哥承受了太多的压力。
走,快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点离开。
大家都走的很快。由于路清晰,省去了探路开路的时间,我们的速度在每小时3公里以上;天渐渐黑了,又起了雾,能见度很低。虽然队员们还是想走,不过背夫们由于没有头灯,加上确实晚上走路还是有些危险;为了安全,我决定找个地方露营;这个时候gps显示,离耿达乡的直线距离1.7公里。
在路边又出现一个草棚子,我们就在那里过了在山里的最后一个晚上。那晚,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以下是梦境,如有雷同,那就是你抄袭我的。哈。
很久以前在大山的深处,住着四个漂亮的姑娘,她们是亲姐妹;大姑娘天生丽质,性格宽容;二姑娘闭月羞花,性格开朗;三姑娘珠圆玉润,性格温柔;四姑娘貌若天仙,性格倔强。四姐妹从小一起长大,姐妹情深,尤其对最小的妹妹更是万分疼爱,什么都会让着她。
有一次四姐妹结伴出游,看到一英俊魁梧,风流倜傥的男子,不禁都暗自喜欢上了。这男子的名字叫贡嘎。贡嘎一下看到四个美女,也是春心荡漾,不知所措;英俊风流的贡嘎与四个姑娘常有来往,挑水耕田,织布砍柴,花前月下,喃喃细语,海誓山盟;贡嘎对四个姑娘都有好感,尤其对性格倔强的小妹,更是一见钟情,缘定三生。
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贡嘎就委托邻居神婆去四姑娘家说媒提亲;神婆自小看着贡嘎长大,自然乐意前往。到了四姑娘家,得知是来说媒提亲,四姐妹自然都是满心欢喜,都希望贡嘎能选上自己,从此过上不羡鸳鸯只羡仙的日子。神婆岂能不知四个姑娘的心思,又不忍道出实情,只能留下一道题,希望能化解情愫,成就姻缘。神婆面朝东南,对着四个姑娘说:都道是金玉良缘,只念木石前盟。空对著,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幺。说罢转身就走了,约定3天后再来。
四个姐妹,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晚上,各怀心事的四姐妹一直在想着神婆留下的那道题。题目的答案到底是不是自己呢?
窗外开始下雪了,仿佛是思念的碎片,勾起了四姐妹对往昔生活的回忆;四姐妹从小相依为命,过着清苦的日子;长大后,认识了贡嘎,让她们彼此都对自己的爱情充满了憧憬和向往,但现在只能有一个人可以嫁给贡嘎;纠结和不甘心让这个晚上过的如此漫长。
第二天,照旧是三姐妹先起床,最小的妹妹还在睡梦中,嘴角边露出浅笑。一下子,三姐妹都明白了,原来神婆留下的那个题里最后的一个字“幺”就是指幺妹,也就是最小的妹妹。原来贡嘎最喜欢的是四妹;刹那间,三姐妹心里的那种无助,无奈,伤心,悲愤一下子涌了出来;这么久的情感和期望,原来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三姐妹强忍着伤心,互相安慰着,为了不伤害最疼爱的小妹,她们选择把自己的真情隐藏在内心的深处。
3天后,神婆如约而至,幺妹在得知原来贡嘎选择的是自己后,神采飞扬,完全没有察觉三个姐姐异样的表情。三个姐姐虽然表面上满心欢喜祝福自己的小妹妹,而那个男人却又是自己内心深爱的,那种矛盾,挣扎,痛苦,只有自己明白。
为了掩饰自己的悲伤和难过,又不能让小妹知道这个永远都不能说的秘密,三姐妹相伴来到一条幽静的峡谷,一边帮自己的小妹缝制嫁衣,一边默默的流着泪水,宣泄着自己失爱的情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三姐妹的泪水慢慢就变成了一条又一条的瀑布,沿着山壁飞泻而下,汇流成了一条大河,朝东南方向奔向岷江;一不小心,针扎破了三姐妹的手指,一滴血滴下来,就成了现在的雪山(龙眼主峰),这条峡谷对三姐妹来说就是自己的伤心地,不能让任何人看见,知晓;尤其是对自己的小妹妹更是要绝对的保密;这峡谷里充满了这三姐妹对妹妹无私的爱,充满了对自己命运的不满和怨恨,更多的是对爱情的期望和憧憬。
为了封锁这个天大的秘密,三姐妹用树枝做了一条草龙,驻扎在峡谷的西北方,只要有人贸然进入,草龙就会喷雾,让进入的人迷失方向,知难而退。这就是龙眼瀑布的由来。至今这个地方的气候变化非常怪异,无规律可循,几乎就是一分钟一个变化。
神婆被这三姐妹的大爱所感动,化身一个佛龛,驻守在峡谷的东南方,帮助她们保守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从此贡嘎和幺妹郎才女貌,幸福的生活在大山的深处。
做完了这个神奇的梦,我醒了,天也亮了。
我突然明白了,原来这条峡谷就是三姐妹的禁地,被我们误打误撞的进入,怪不得事情会发生的如此蹊跷,经历会如此艰辛。这就是三姐妹对我们的惩罚,教训。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们还时不时会化作一缕轻雾来到这条峡谷,思念情郎,宣泄心中的怨恨。这惊天地泣鬼神的情,也许没有面包,别墅来的实在;但人活着不该只追求物质生活,精神生活才是活着的源动力。
这就是四姑娘山由来的传说。故事中的男主角自然就是蜀山之王--贡嘎雪山了。
直到今天这个故事都没人知晓……
10月12日 草棚子—耿达正河沟
这天队员们出奇的早起,个别队员还在后怕昨晚上的蚂蝗,幸好我皮厚,蚂蝗压根就不喜欢我;可怜同帐篷的波波,竟然被蚂蝗强吻,下巴上好大的一条血痂。
继续边咬肉干边上路,虽然坚硬,但还是很给力的。
路越来越宽,越来越好走,沿途经过了大片的野桑椹林,大家一路狂吃,那汁多味甜的果实,至今仍让我回味无穷。
8点半,前方出现了欢呼声,看到公路了。大家抓紧打电话报平安。我最后一个打开手机,收到一条短信:乔布斯挂了,头条;你们没挂,头条。
这时我才预感到我们捅了个大篓子。
我随即电话给我儿子,我儿子在电话那头很激动说:爸爸,你在哪里啊?中央电视台都在找你。
山下传来警笛的声音。远远看到一大堆人,有武警,有医生,更多的是拿着相机拍照的人。我提醒队员们,保护好自己,注意休息,尽量不要接受采访。
手机一直在响,没停过。不管了,下了山再说。因为下山的路很陡,我提醒队员们要小心落石,慢慢往下走;发现没人理我。原来身后的家伙们个个哭得淅沥哗啦的,毕竟还都是一群孩子。
有森林武警从我们队伍的左边上来,朝我们横切过来,我们的几个队员正在下山,他们一走动就有石头往下掉;我和三哥都很着急,大声对他们说:你们别动,有落石。言语肯定很激烈,因为毕竟马上到山下了,我和三哥的想法很简单,必须要绝对的安全。
就这句话,后来又被曲解。做人真是难。
10点30,队员全部安全下山。我的心也落地了。
耿达,东南,方向没错;耿达,东南,海拔1800;耿达,东南,我们出来了。
向导唐三哥关于2011年四姑娘山穿越失联事件的媒体访谈
“没想到会有记者过来,事情发生差不多两个月了,还没有记者专门采访过我。”唐三哥说。9月29日,他带领9名外地登山者穿越四姑娘山,与外界失联12天。当地组织了大规模搜救,事件受到全国媒体和微博网友高度关注。事后,他被认定为帮队员隐瞒线路,违反户外运动高山协作人员管理办法,造成搜救困难,被吊扣执照。
“这两个月来,我都没有想通。”唐三哥一直在反思,自己走了几十遍的线路怎么就“违规”了呢?他更希望有人来规范这个职业,让与自己一样的高山向导们能更加有章可循。
唐三哥的困惑“两个月都没想通”
“当初为什么会提议改变线路呢?”面对这个问题,48岁的唐三哥沉默了一下。“海子沟、龙岩、卧龙这条穿越路线,我走了几十遍。最多的时候一个月要走三遍。”他叹了口气,加重语气重复了一次“几十遍”。“给你说个良心话嘛,我觉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回忆说,根据计划,10月4日休整后,登山队准备原路返回龙眼营地。10月5日早上出发时,年纪最小的队员杨新怡出现高原反应,头晕、嘴唇发紫。根据经验,这种情况不能再向高海拔地区前进,唐三哥提议走另外一条路,即沿河沟往外走,从耿达出山。这条线路他走过三遍,“虽然地震后地形改变了,但我知道一定能安全出来,只是没想到会晚这么久,事情还闹这么大。”
唐三哥从小就在四姑娘山放牧、采药,对山坡沟岔了如指掌。17年前,他和妻子离婚后,到卧龙的妹妹家住了半年,对那里也比较熟悉。1996年,四姑娘山成为旅游区后,他和当地很多村民一样干起导游。2004年,经四川省登山协会培训,他首批获得了高山协作从业证书。2006年,他带电视台记者首次穿越这条线路。经驴友口耳相传,唐三哥渐渐在圈子里出了名。每次带队,他总是能与登山者交上朋友。
下山后,他接了370多个电话,大部分是驴友打来关心他的,“第17个电话还是个美国人打的。”现在,登山领队许宁等人也常来电询问他近况。虽然没有相机,但他有上百张带队时的照片,“都是驴友从外地洗了寄给我的。”他满足地一笑,“别的地方不敢说,我去深圳、上海旅游,都不用自己花钱的。”
他家客厅角落还堆着帐篷、吊袋等户外运动用品,“都是驴友送的。”看着这些闲置了2个多月的装备,他眼神黯淡下来。每年12月到来年4月,是旅游淡季,也是唐三哥做向导最轻松的几个月。但现在他却轻松不起来。他被认定为帮队员隐瞒线路,违反户外运动高山协作人员管理办法,造成搜救困难,被吊扣高山协作从业证,且三年内不得进入景区。“我不相信他们就真不让我带队进山了,那只是给外界的一个说法而已。”唐三哥觉得,他走了几十遍的线路怎么就被认定是“违规”了呢?之前也从没有人告诉过他不能走,因为这次意外,他之前的行为都被贴上了“犯错”这个标签。“这两个月来,我都没有想通。”他准备年后到卧龙问清楚哪里可以走、哪里不能走。他说,自己将高山向导当做一辈子的职业,希望有人来规范这个职业,让高山向导们都能更有章可循。“实在不能走了,我就去开辟另外一条穿越路线,从四姑娘山到宝兴。”唐三哥认真地说,自己已无数次登上这座山,每次心情都会无比畅快,“没去过的人无法想象山中究竟有多美。”
唐三哥的愿望:给登山向导普及法律法规
根据四姑娘山管理局户外活动管理中心登记,日隆镇拥有高山协作证的向导共有70余人。2000年退耕还林后,紧邻四姑娘山的金峰、双碉、长坪的村民收入,主要来自旅游。当地男青年几乎人人可以当向导。当地有一个说法:四姑娘山的名气是登山向导们宣传出来的,“他们带客人进去玩,好耍、有意思,客人们就又带起朋友们过来耍”。
“其实,我们向导的生存环境并不好,秩序也不是很规范。”唐三哥说,游客来四姑娘山观光,要么是之前就找好了向导,要么就在当地临时找一个,“他们当然觉得是越便宜越好。”他举例说,假如他做向导一天收150元,其他向导可能压到100元或者80元,这种恶性竞争的事情并不少。
进行有难度的户外运动时,许多旅游者会为自己买一定数额的保险。“除非客人帮我买了,我自己是不晓得买保险的。”唐三哥说,这一方面是因为自信,更多则是因为不知道在哪买,“他们好多人是在网上买的,我又不会上网。”对可能出现的事故,在责任划定上,向导们也很少与驴友签订书面协议,“一般就是口头上说一下。”
“我以前对登山协作也没得啥子概念。”当地村民李德友说,他父亲考取了登山协作证,但他是在唐三哥出事后才了解这个行业。
四姑娘山对户外运动的管理相对严格,除普通游客体验式的旅行,其余户外活动都需在户外活动管理中心备案。但地域条件的特殊性,也为景区的管理增加了难度。四姑娘山与卧龙、理县毕棚沟相连,彼此间没有天然屏障,户外运动不容易受限制。这次违规穿越事件中,唐三哥及驴友闯进了之前已封闭的地带,更改路线后又闯入卧龙自然保护区核心地带,造成违规。“我不清楚啥子是核心区,走到那里,也没看到啥子提醒标识。”当地村民事先并不了解《四川省登山管理办法》、《中华人民共和国自然保护区条例》等规章条款。
唐三哥说,对他而言,这次事件既是一次教训,也是一次收获,“我现在在想,怎么做才能让游客既看到好看的风景、又不会触犯法律法规。”如果了解,他会根据相应的要求,约束自己,“我很希望能给我们这些登山向导普及一些法律法规知识。”
身边人的理解“他是世界上最爱我的爸爸”
事件后,唐三哥成了日隆镇热议的话题。“唐斌娃(小名),你这下出名了哦。”“中央电视台都在放你,你看了吗?”村民说,“洗刷”他是因为大家都喜欢他,“他笑嘻了,也不生气。”“大家不是都平安出来了嘛。讨生活而已,我支持他!”村支书袁永林不觉得那是个什么大事。他说,唐三哥九年来一直在村里当护林员,“工资不高,又得罪人,村里没人愿意做这个事,最后是斌娃主动接了这个工作。他做得很好,还得过表扬。”袁永林说,每次村上开会,他总会唱反调,提出自己的意见,“不过最终妥协的还是他。”说起这个年轻人,袁永林又喜欢又头疼,“很有责任心,就是脾气有点倔。” 面对闲言碎语,一向口才很好的唐三哥通常不会辩驳,只笑笑就转身走了。被调侃多了,他也会回一句:“我给四姑娘山免费做了个广告。”只有邻村村长宋昌君有次听他说过一句:“以后咋个办哦……”“前几天,唐斌娃还向我借了800块钱,给在外地读书的女儿寄生活费,”村长妻子尹秀英说,她晓得出了事,唐三哥困难,所以也从不催他还钱,“都是好多年的邻居了,知根知底的,他如果有,肯定早还。”
离婚后,唐三哥一直与小女儿唐志丹相依为命,靠带游客进山赚取的报酬维持生活。“原来一天150元,一年差不多能有两三万。”他说,事后又有五六批驴友找他带队,他都拒绝了。放在以前,他是绝不会主动拒绝客人的,“等事情缓缓再说。”
以前,他约10天给女儿打一次电话。现在,他担心女儿没钱用,每隔两天就会打电话问女儿情况。唐志丹告诉天府早报记者:“爸爸在电话里从来报喜不报忧,我也不知道爸爸究竟过得好不好。”
马上就要放寒假了,唐志丹已买好了1月15日回成都的火车票。“爸爸说,他已经订好车子到车站来接我回家了”。唐志丹说,“如果不是爸爸做向导赚钱,我可能很早就没书读了。也许在别人看来,爸爸是个犯了错误的人。但在我心里,他就是世界上最爱我的爸爸。”
央视看见栏目专访2011年四姑娘山驴友失踪事件当事人
这是央视看见栏目2011年10月23日的节目,柴静专访了四姑娘山驴友失联事件的当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