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T RID OF ... PHOTOSHOP

作者：秋凉 | 发布日期：2025-01-05

2024年虽然写了很少的文章，但是拍了可能是近两年最多的照片，包括相机、手机，还有无人机。尽管社交媒体上的图片不断增长，然而我总有一种感觉，即整个社会对于摄影的热情其实是在下降的。我们更多关注的不是图像，其实是“自己”。当然，我今天不想过多探讨这个问题。我之所以想到对于摄影的热情，很大程度上在于，你用什么来维系自己的热情。

一段时间以来，对于AI如何改变人类的未来，引起了广泛的关注。我觉得站在今天去预测这个问题还太早。然而，就摄影而言，AI实际上完全重塑了摄影的图景。例如，你现在可以在很多软件和APP里一键实现抠图和更换背景。虽然效果存在很大的区别，但是至少在Photoshop和Lightroom中，智能选区，尤其是人像智能选区的效果，在大多数时候已经可以完全替代手工选区——当然，这也取决于你使用照片的目的。在视频领域，AI技术创造的深伪画面已经激起了许多伦理讨论，比如手持机关枪扫射的甄嬛（可能无伤大雅）以及深伪技术假造的广告宣传（极大的道德和法律问题）。无论你是否接触这个行业，都能够得出一个简单的结论：技术实现的难度大幅降低。

以前，如果你需要完成一幅效果良好的人像蒙版，可能需要综合应用不同的选择工具和α通道等复杂技术，辅以不同混合模式的画笔，并且花上很长的时间。现在，你需要的只是在Photoshop中的一个点击，或者在画面上指定一个范围。你喜欢哪一种方式？大多数人当然喜欢后一种方式，但是答案并不那么简单。对于曾经花费很多时间学会前一种技术的人来说，由此会伴随巨大的失落感——因为技术实现的难度大幅下降，个人由于掌握技术获得的满足感甚至赖以生存的技能，似乎变得一文不值。

Lightroom中的颜色范围蒙版类似于Photoshop中强大的传统选择命令color range。在Lightroom中，采用颜色范围和画笔的组合，可以简单实现对于湖面的选择。

人像选区 — Lightroom的人像选择功能，不但能够简单实现人像的选择，还可以对眼睛、头发、皮肤等不同区域进行选择。如果结合画笔或者其他选择工具，其对人像选择的丰富性，已经能够满足大多数后期处理的需要。

我作为一个曾经花费了很多时间研究Photoshop的人，很肯定地说，尽管我不否认这种失落感的存在，相比于复杂的蒙版操作，我依然毫不犹豫地喜欢在Photoshop里获得一个自动选区。坦率地讲，虽然我的电脑上有全套Adobe套件，但是就摄影而言，这两年我都很少使用Photoshop。对于来自手机的许多照片，我导入Lightroom的唯一兴趣是便于管理。

当我们考虑后期处理的时候，你究竟是沉醉于后期处理的结果，还是后期处理的过程？我想一般而言两者兼而有之。更进一步，当你考虑摄影这一爱好的时候，你喜欢的是拍摄的照片本身，还是获得照片的过程？我们其实很难去割裂这两个过程。但是，如果你更沉醉于实现的过程，那么在自动技术，或者说AI技术日益发展的时代下，你会日益感觉失落。这时候，你需要重新考虑技术在摄影中所应占有的地位。

我举个简单的类比。驾驶爱好者传统上都会追逐性能车，性能车的标签之一是百公里加速。新能源汽车显然打破了这一点。如果你追求M3的唯一理由是加速，那么你就会觉得非常失落，因为你为此付出的热情也好钞票也好，可能在一些电车面前完全不值一提。这就是你今天在汽车类自媒体或者论坛上普遍能看到的新能源车对汽油车的哂笑。问题是，你喜欢M3或者911是否仅仅是因为加速？假如你对驾驶的追求和感受，还外延到加速以外的部分，比如变速箱、发动机随你脚部和手部的动作而变化的精细反馈，那你根本不会在意追求大沙发的汽车购买者的意见。

同样，在后期处理中今天有太多的自动功能。包括相当出色的自动选区、自动蒙版，常常很好用的自动色调与自动影调，还有各种滤镜等等，使得你所掌握的许多传统技能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地。问题在于，后期处理，或者摄影，是否仅仅是对这些技能的掌握呢？摄影作为一种工具（记录生活）与艺术的中间状态，人所应介入的更多的在于将对生活的感受镌刻到自己的照片中，从而实现从工具到艺术的某种升华。站在这个角度，今天的技术进步对于大多数人是有利的，因为能让你更专注于创造性的部分，而不是技术性的部分。

在Photoshop中完成一个困难的蒙版能够带来很强的满足感，但是这种满足感对于摄影本身，其实是某种副作用吧。将照片中杂乱的物品（电线、垃圾桶）擦除掉，我看不出任何和艺术有关的成分，实际上除了感觉到“别人干不了”以外，我从来没有从“擦除电线”中获得过任何快感。将机械的、复杂的事情简单化，应该是我们的追求。我相信未来的摄影师需要的不是在Photoshop中如何更好地擦除电线或者选择发丝的能力，而是怎样通过照片去反馈自己对这个世界观察的能力——你怎样呈现和小红书上千篇一律的滤镜照片不同的东西？

处理1 — 上方是我早年在Photoshop中叠加了多个图层和混合模式的结果，下图是在Lightroom中简单采用基本命令、曲线和局部蒙版修饰的结果。过于强调技术，有时候会走入企图，比如过分关注阴影能否获得补偿，过分强调直方图的理想分布等等。然而，照片本身是真实世界的艺术再现，阴影之所以浓重是因为……本来就很浓重！技术能够实现什么和是否需要，是截然不同的概念。虽然技术不代表滥用技术，但是对技术的追求，显然更容易导致滥用。

处理2 — 上方是我早年在Photoshop中叠加了多个图层和混合模式的结果，下图是在Lightroom中简单采用基本命令、曲线和局部蒙版修饰的结果。过于强调技术，有时候会走入企图，比如过分关注阴影能否获得补偿，过分强调直方图的理想分布等等。然而，照片本身是真实世界的艺术再现，阴影之所以浓重是因为……本来就很浓重！技术能够实现什么和是否需要，是截然不同的概念。虽然技术不代表滥用技术，但是对技术的追求，显然更容易导致滥用。

建立一个自动的天空蒙版，并且翻转天空蒙版，从而获得针对不同区域的不同控制。此类照片，尽管在Photoshop中通过混合模式也许能获得更多的影调控制，然而，在RAW层面能够如此方便地实现这些功能，让Photoshop的存在感大幅降低。

虽然依然有很多人坚称十年前版本的Lightroom或者Photoshop已经足够满足自己的需要，我完全不认可这一点。近几年，Lightroom和Photoshop所引入的大量自动功能，在我看来显著改变了我自己的照片处理流程。Lightroom的蒙版和修复画笔不断优化之后，我现在几乎已经很少在Photoshop中去修改照片。如果你要问我在Lightroom中使用最多的命令，其实就是Basic部分的命令，外加曲线。当我回溯以前一些在Lightroom和Photoshop中采用了复杂命令组合的照片，我发现今天在Lightroom里使用最基本的命令却能够获得远远更好的效果。实际上，尽管蒙版实现了既往难以在Lightroom中精确控制的局部调整，然而更显著的问题在于，既往在后期处理中过多追求了技术。

无论从后期处理的技术本身中获得多少回馈，相比于在Lightroom和Photoshop间跳转的后期处理者，变成一个Lightroom专一后期处理者对我肯定是利大于弊，这既源于Lightroom近些年引入的强大工具，也源于放下了对技术本身的执着。我觉得对于大多数摄影爱好者，在各种自动像素处理技术已经在手机中被广泛应用、并将被更广泛更深入应用的背景下，可以完全放下通过技术愉悦自己的想法。回归摄影的本源，通过照片，通过照片背后的记忆愉悦自己，才更合理。如果你在愉悦自己的同时，还能愉悦别人，那简直就很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