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与预期

发布日期：2014-04-04

我常常被问到的一个问题是，到底我应该把照片处理成什么样子？甚至有人非常痛苦地表示对着Lightroom却不知道究竟怎样的照片才是令人满意的。也偶尔会收到来自别人的照片，要求我能否做一些处理以供参照。

很抱歉的是，大概我从来没有很好地回答过任何类似的问题。很偶然，我会有点兴趣地处理某张照片，然而并不能得到提问者的好感，原因在于我所获得的结果并不符合他的预期。这是必然的。

我之所以会对某张照片有兴趣，是因为它在技术上具有一定的挑战性。换句不客气的话来说，这张照片实在很糟糕。这不见得是说拍摄的技巧很糟糕，而只是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场景拍摄照片。说句公道话，我所接到过的需要做后期处理的要求，多半都是这类我会直接在Lightroom里按X键的照片。

请注意，这并不是说你拍得有多差。我自己也有大量类似的照片，不然我干嘛要在Lightroom里做筛选呢？无论在网站上的相关教程中，还是在我的书里，我都反复强调一个观点：选择有价值的照片进行后期处理，而不是处理你的所有照片，如果你希望保留一丝兴趣的话。

什么是有价值的照片？你出门旅行，到了某个著名景点；或者你去爬山，在某个时刻攀登到不错的观景点。这时候你怎么办？你面对面前的景色，拿起相机，直接按动快门拍摄照片。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根本不需要带相机，用你的手机或者PAD就能完成同样的事情。如果你想到设置合适的快门与光圈，考虑一些拍摄细节，那么你起码对得起自己功能复杂的相机。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站在当时的场合下到底希望拍出一幅怎样的照片？

有人可能觉得这过于艺术化，其实这是你在拍摄任何一张照片的时候都应该自然想到的问题。这是一种自发的过程，或者说是一种直觉。当你在正午的强烈阳光下面对逆光的山峦举起相机，就应该能够本能地知道相机记录下的画面会和你眼睛所看到的场景明显不同。你可能在网络上或者在相册上看到过这座山峰的照片，于是你可能期望自己站在同一个地方也能拍出同样的照片。问题在于，你在多大程度上获得与那张照片的拍摄者相同的条件？

我反复说，你如果觉得自己拍摄的照片与你看到的那些所谓“大片”不一样，不是因为你的相机是半幅，他的相机是全幅；不是因为你的镜头是花1000块买的，而他的镜头超过10000块；不是因为你的光圈是f/8，他的光圈是f/11，而是因为你看到的景象与他所看到的完全不同而已。你只能预期你所看到的孤立的对象，却无法预期所有周围条件对这一对象施加的影响，这说明你对照片的预期存在很大的问题。

为什么你觉得不知道到底自己要的是怎样的照片？这是因为在你按动快门的时候你就没有预期，你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在哪里，所以你最终坐在电脑前会感觉茫然。尽管受到很多限制，但是我相对比较喜欢在间隔较短的时间里来处理照片，因为这时候我还能充分回忆当时的场景，记得是什么在诱使我拍下照片。这就是为什么我所处理的照片可能会让人不满意的理由。我并没有站在那个地方，所以我完全不知道你的想法在哪里。那么，这难道不是也能够解释你对自己照片不满意的理由吗？因为你站在那个地方，而你所见与你“希望所见”是不同的。简单来说，比如你在画册上看到积满冬雪的A山峰，但是你是在绿树葱茏的夏季来到那里，你怎能期望自己的照片与画册上的相同呢？

因此，你对照片的预期应该与你所看到的实际场景相呼应——不见得是相同。这既包含内心对世界的认知，也包括技术层面的问题。在要求我处理的照片中，大多在光线方面差强人意，这恐怕是因为拍摄者对于光线没有一个合理的预期。人眼睛感受的光线变化和明暗层次与相机是不同的。你如何将这种不同体现到你的预期中是一个需要锻炼的技术。当你举起相机的时候，应该要明白面对当前的光线，我能够获得怎样的画面感受。这样，你才能够在后期根据自己的需要在软件中进行处理，以强化这种感受。这其实并不复杂。例如，当你需要强调主体时，你会选择大光圈；当你需要柔化流水时，你会选择慢速快门。这就是一种对画面的预期。它决定你的拍摄方法，也决定你的后期，以及你最终需要获得的效果。只是这种预期并不单纯体现在快门、光圈、焦段的选择上，更多体现在你对场景的选择上。

想获得充满暖意的画面，那么选择在好天气的清晨或者黄昏，然后你会很自然想到在后期提高白平衡的值，并且做一些暖色调的处理。假如你是在正午站在同样的地方，你最终会看到一张低对比度、色差明显、颜色暗淡的照片。你面对后一张照片，心里想的是前一种场景，问题自然就出现了。

很多时候，你对照片的预期与你实际所见不同，或者说你根本没有预期，于是在处理照片时就会无处着手。事实上，任何照片依靠现有的后期处理技术都能够获得不错的效果。哪怕是糟糕透顶的照片，在Photoshop中做特效还不行？因此，单纯说把照片处理得有多好看多漂亮是没有意义的。如果你觉得自己对照片不满意，那么请先思考一下你的预期究竟是什么，以及你所面对的场景、你所使用的拍摄方法是否可能实现你的预期。如果这两个问题你能够清楚地回答，那么或许确实是你的后期处理技术存在问题；如果你根本无法给自己答案，那么问题就在其他地方了。

带着预期去摄影，听起来很玄乎的一句话，仔细想来，其实是每个拍摄者都不得不面对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