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春天

尼康在2020财年报告发布前后接受了比较密集的媒体采访，包括两天前色影无忌发布的对尼康中国董事长松原徹的访谈记录。事实上，在过去的八个月里，尼康没有发布过任何新镜头。而在Z6 II和Z7 II发布以后，尼康唯一开过的发布会是Z9的开发说明。概括而言，在超过半年的时间里，并没有看到任何实际的尼康产品——相机或者镜头。2021年以来，索尼发布了A1，佳能宣布了R3的开发，看起来都是“激动人心”的产品。但是，任何关注摄影器材领域的人都会有这样一种感觉：这是一个寂静的春天。如果与六七年前的鼎盛相比，则显得格外寂静。

一般而言，在CP+展会前后，往往会伴随一轮比较密集的摄影产品发布。由于疫情的影响和摄影器材市场本身的低迷，外加电子元器件供应紧张，今年这一春季发布会的传统高潮似乎没有来临。提前半年进行某种产品研发的预热，总体而言是一种市场焦虑的体现。而类似尼康这般密集接受媒体访谈，与其说是消费者策略的变化，不如说是通过一些空谈来填补产品发布的空窗期。在这样一个相对安静的春天，或许我们也都可以更冷静地思考某些问题——嗯，在618让你产生购买冲动之前。

之前一直预期尼康会在今年至少推出D850的升级版本，或者可以认为是终极版本的单反相机。但是，松原徹在访谈中谈到尼康对微单相机和单反相机策略的时候说了这样一段话：

目前我们正在集中开发微单相机。在中国市场，伴随市场缩小的倾向同时，（用户也在）逐渐从（选择）单反转变为（选择）微单。而另一方面，作为我们立足的根基，（单反相机）对我们来说也是其中一个重要的细分市场。尼康中国将始终持续了解市场的反馈来计划未来的产品及策略，以回应用户的期待。

如果这段话不是松原徹随便说说的，或者不是编辑的错误翻译，那么显然尼康在近期不会有更新单反相机的计划。就在大约一周前，nikonrumors转引来自尼康日本网站的信息，认为16-35mm f/4 VR、16-80mm f/2.8-4 DX VR、18-140mm DX、28-300mm VR等单反镜头正在逐渐加入停产的行列。比较令人意外的是16-80mm DX这支与D500一起发布的DX金圈镜头。假如信息属实，我猜测尼康在完成了D780后，应该不再可能将D500升级为D580。至于D850，我依然希望即使尼康不在近期更新，也能够在未来看到D880的身影。

在索尼已经完全退出SLT、佳能对单反相机的未来看起来尚不关心的情况下，尼康放弃开发D850这款有史以来口碑最好、集大成的单反相机升级产品并不明智。我理解站在市场调研和资本分析的角度做出决策的路径。但是，如果这一决策路径最终得出D880无法获得理想的销售收入或者利润，从而终止这一产品的开发，那么这将是一个基于严密分析的错误决定。毕竟，对于尼康来说，更新D850可以简单到仅仅塞入Z7 II的CMOS和混合自动对焦系统。D850的“单反”属性迄今依然是顶级的，如果尼康能够使用更新的芯片或者下放更多D6技术，那属于锦上添花的范畴。D850在LiveView模式下的对焦弱点可以借由Z7 II相同的技术解决。我认为一台足以打动单反用户的D880是有其细分市场的。即使尼康的目标是微单市场，尤其是高端微单市场，但是有一些用户不愿意进入微单市场，还有一些用户在进入微单市场后依然可以继续购买一台类似D880这样的“完美”单反相机。

在尼康的财报中，提到了其不同区域的销售情况。在过去一年里，中国超过美国，成为尼康全球销售额最高的市场。从这个角度也许可以为松原徹的说法提供某种佐证。我个人认为，国内消费者更容易接受新事物，对原有产品的情感相对淡薄。微单相机的发展在国内似乎是以流行病一样的风潮席卷了单反相机——当然，手机席卷相机就显得更强烈一些。站在这个角度，也可以理解尼康“暂时忽略”单反相机的出发点。

在互联网以唱衰尼康为政治正确的背景下，尼康似乎交出了一份足以证明“互联网正确”的年报。在2020财年中，尼康影像部门营收下降750亿日元。在一次性计提237亿减值后，全年的营业亏损达到了357亿日元。这是否意味着尼康马上要步奥林巴斯相机的后尘，或者尼康确实快要倒闭了？这寂静的春天，是否是尼康行将终结的预兆呢？

根据尼康之前发布的镜头路线图，在2022年3月之前，尼康Z镜头阵容将扩充到27支镜头。届时，尼康Z将至少形成Z50、Z5、Z6 II、Z7 II、Z9的产品阵容。毫无疑问，尼康D500、D780和D850依然是可以买到的单反相机，同时加上已经非常完善的F卡口镜头。从访谈的表述中，尼康对于Z系列的发展是有清晰规划的——当然，尼康对单反相机的未来缺乏明确预期，这是尼康的巨大错误。无论如何，从产品规划而言，尼康看起来不像一个“没钱研发”、“行将倒闭”的公司——尼康2020财年报告中披露的研发经费在收入中的占比在10%，所以说尼康放弃研发是毫无根据的臆想而已。

尼康的年报显示，2020年的可换镜头相机市场总规模是552万台，尼康销售了84万台相机，市场占有率15.2%。与CIPA和其他厂商一致，尼康预期2021年可换镜头相机市场将出现反弹。尼康的预期比佳能保守，他们认为整个可换镜头相机市场销售规模将小幅增加到580万台，而尼康的市场占有率将进一步下降到12.9%！与此同时，尼康预计影像部门全年收入将从1520亿日元小幅上涨到1650亿日元，同时实现50亿日元的营业利润。

尼康在过去两年里始终强调其销售目标将逐渐转移到专业消费者（prosumer）群体。尽管市占率下降总体而言并非任何企业的主观愿望，但是这显然是尼康选择的经营策略——收缩产品线，主攻高附加值的专业消费产品。或者说，尼康试图卖给你的是Z6 II和Z7 II以上级别的相机，而不是D3500和D5600级别的相机。入门级别相机会带来高市占率，但是其单价低、附加值低、利润率低。也许经常浏览器材网站会让人错误地以为今天的可换镜头相机已经全部是全画幅相机了。事实恰恰相反。贡献最大销量的依然是入门级的APS-C格式相机，比如索尼各种各样的A6X00，佳能的EOS M，奥林巴斯的E-M10，甚至佳能和尼康的入门单反相机。在疫情尚不可控、市场总量下降、消费意愿不足、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尼康选择主动收缩，换取细分市场，提供高附加值的产品。由此带来的结果将是市场占有率的显著下降（因为放弃了大众消费市场）和单品价格的提高（因为产品性能和定位提高）。这也就是尼康在预期2021年可换镜头相机销售量下降9万台的情况下，整个影像部门的销售额会增加130亿日元的重要逻辑。

但是，尼康的这一逻辑似乎有两个不能绕开的问题。

第一，如果不能提供足够有竞争力的入门级产品，对于高端市场的培育就缺乏必要的跳板。毕竟，大多数人不会一下子就去花两三万买设备。Z50也许能部分解决这一问题。松原徹也提到了入门市场，加上最近频繁出现的Z30传闻，猜测尼康在逐渐消耗D3500和D5600库存后，会用Z30来填补入门空白。尼康的微单卡口已经统一，因此一台性价比足够高的入门Z相机有可能成为未来将用户引入整个Z系统的引路人——入门级Z DX相机，定焦镜头，Z FX相机。

第二个问题在于，尼康也许希望将巨大的既存单反相机用户——比如我这样的人——引入到Z6 II以上级别的Z相机。这些用户不需要入门相机的引导，是潜在的销售来源。但是，尼康是否提供了足够吸引力的Z系统呢？对我而言，目前这个问题的答案依然是否定的。这就是尼康寄希望于Z9的原因。尼康需要一台旗舰相机证明单反相机用户可以通过转移到Z而获得优势。即使Z9价格高高在上，尼康也能够通过Z9的技术锁定相当一部分用户，因为我们可以从Z9身上看到Z6 III和Z7 III的影子。

我认为，正是在第二个问题上，尼康需要一台D880。愿意购买D880的用户，或者说现在手里拿着D800、D810的用户，本身是对品牌相对忠诚的群体——这不是意识形态的问题，而是尼康应该对自己的产品拥有自信。我相信大多数使用过D750、D810、D500、D850这些产品的用户对于产品性能都是有充分认知的。尼康不应选择用户，而应让客户选择。即使今天购买了“终极DSLR D880”的用户，若干年后依然有很大的可能会投入Z系统的怀抱；而今年买不到“终极DSLR D880”的用户，或者停止购买，或者可能投入其他品牌的怀抱——问题的关键不是别人有没有DSLR，而是你的行为让用户感受到某种程度的轻视，从而对品牌产生恶感。

在这个异乎寻常寂静的春天，我们似乎经历了多年前我所期待的事情：让器材更新的步伐慢下来，让手头已有设备充分发挥自己的能量。而对于尼康而言，如果一切如他们所计划的那样，那么在寂静过后，伴随第一支Z卡口微距镜头的发布，将会经历一段热火朝天的时间——在此后的10个月里发布至少11支镜头，Z9的正式发布，一台入门级Z相机，或者还有更多……

与其揣测公司未来的发展，不如根据产品预期，规划好自己的购买选择。毕竟，从单反相机向微单相机的转变趋势带来更高的产品定价。而当产品性能达到一定阶段以后，在质量可靠的情况下，大多数消费者并不再需要经常去更新自己的相机。虽然摄影市场的维持需要一定的热度；但是，与眼花缭乱的新品相比，也许我更享受寂静的春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