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暴力与黑科技狂热：写在尼康Z6 II和Z7 II发布之前

感谢顾老师那块不到三年就坏了的英特尔SSD和我的那个廉价Orico多盘位硬盘柜，它们联手痛击了我已经年迈的戴尔电脑，让我非常安稳地度过了一段离开电脑的日子。曾几何时，还在我上学的时候，看报纸听新闻是拓宽眼界、增加知识的有益渠道。有很长一段时间，CCTV 13一直是我们家的背景声。自从我女儿出生以后，电视基本成为难以照清楚面容的镜子，而我忽然发现，原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生活才更加美好。

逃开了电视，却很难逃开网络。哪怕关闭电脑，也无法不用手机。那些App都有极强的算法武装，它们侵入你的头脑，读取你的神经信号，像可卡因一样持续兴奋着你，让你难以自拔。逃避游戏沉迷的方法是卸载游戏，然而移动互联网的诞生目的就是让我们无法逃避，不是吗？于是，最好的方法是躲到偏远的地方，把手机远远地放在一个平时不会进去、也听不到铃声的房间里，就是这样……我身边很多人好奇我是如何在疫情期间减重将近20斤的。我想出于两个主要原因：首先是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一直在健身，做了很多力量训练，所以我猜我的基础代谢率增加了不少。虽然在健身的一年里体重减轻不明显，不过我相信这是减重的基石。第二个原因在于我在疫情期间躲在偏远的乡下，远到几乎没有任何外卖。我是迫不得已每天都自己做点健康食品，这可能是在我力量训练的基石上突然减重的激发因素吧。

换一种生活方式，或者换一种思维方式，你能发现不同的东西，或者获得之前反复求索所无法获得的东西。我之前曾经说过，如果疫情不能改变你，那么或者你已经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或者你的心灵已近风烛残年。关于这个问题，我现在不能多说，在条件合适的时候，如果你们有兴趣，我会滔滔不绝地和大家聊聊疫情是如何改变我的。

远离互联网去发现一个新世界的原因在于，互联网早已经不再像二十年前那么单纯。如果现在去翻看二十年前的BBS，你会发现当时人们在互联网上说话的口气和今天是多么的不一样。在我个人的理解中，互联网最初解决的是资源的分享问题。社交从一开始就是互联网的内涵，然而我倾向于认为，在二十年前的互联网世界里，远程社交最初是伴随对资源的获取而来的。举例来说，我喜欢某个外国歌手演唱的歌，但是在国内没有发行专辑，于是互联网为你提供了在那个时代相当惊艳的可能。我始终还记得在学校的电脑教室里带着耳机听到之前只听过名字的歌曲的激动。为什么分享在互联网的精神中一度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事实上这就是早年IT精英所鼓吹的互联网平等，似乎可以在真实世界以外构建一个超越现实的平等而和平的虚拟世界。

Imagine no possessions

I wonder if you can

No need for greed or hunger

A brotherhood of man

Imagine all the people

Sharing all the world

You may say I'm a dreamer

But I'm not the only one

I hope someday you'll join us

And the world will live as one

——John Lennon / Imagine

这显然不是今天互联网的状态。今天的虚拟世界就是一个现实世界的邪恶化的翻版。毫无疑问，我们通过互联网获得了很多信息和资源。坦率地说，如果没有互联网，我的大多数学习都将成为不可能。我今天也在通过互联网写作和发布视频。然而，平等而和平，则是不存在的。我们都明白，互联网是一个巨大的市场，是一个争夺控制权的不可忽视的领域。而互联网暴力，早已渗透到方方面面。

我今天并不想大谈社会学的问题，尽管我在过去几年里所阅读的一些关于大屠杀的著作令我对这个时代的精神现状相当焦虑，然而今天我想谈的是两台简单的相机：尼康Z7 II和尼康Z6 II。你读到这篇文章的时候，距离这两台相机发布已经不足24小时。我不知道Z6 II和Z7 II发布以后会获得怎样的评价，但是我想大概率又是一场相机领域的网络盛宴。毕竟有佳能EOS R5和索尼A7 IV珠玉在前，加上尼康的市场宣传水平，无论Z6 II和Z7 II最后是一个怎样的状态，不被喷一顿是不太可能的。

从读者留言中我可以明显感到，尼康在微单相机领域目前处于一种“困境”。这种困境无关尼康的财务状态、产品性能和现金流，它只是一种被施加的、无可改变的困境——你不行了，你没有存在感，你的产品太差了，看看索尼吧，黑科技，看看佳能吧，真老大。奥林巴斯被收购了，后面就是你了。有读者的留言一针见血：尼康在微单相机领域“没有存在感”。

那么，什么是“存在感”？

有一定Photoshop水平的摄影师和摄影爱好者不可能不知道Scott Kelby。Kelby早年是一名尼康用户，也经常写和尼康有关的文章。某天，Kelby突然换用了全套佳能器材。可能因为评论太多，他还专门写了一篇文章介绍了一下换门的原因——当然，Kelby很诚实地没有完全隐瞒经济因素。还有一位我很喜欢的摄影后期教师，早年一直是佳能用户，这些年换成了索尼，在一些视频中加上了一眼能看穿的索尼软广。近些年，每次有新手机发布，其精湛的摄影功能就会被无限放大，来上一波网络热炒。大量大V和摄影师现身说法，在各种公众号植入软文——实话实话，这些年的软文真是越写越好，这和早年干SEO时的那种关键字堆砌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本质上与此无异。

因此，存在感是一件与产品本身并没太大关系的事情。在互联网时代，更多是一种营销，和一种传染病似的话题传递。有些话语是厂商控制的，而有些则不是，这本身也是互联网的特点使然。佳能R5发布时一片赞誉，几天以后就开始转向对于发热的嘲讽。发布时的赞誉显然是厂商引导的，而对于发热的抨击是否是竞争对手的引导结果呢？很难说。

问题在于，这些被广泛评论和转发的观点，如同社交App为我们量身推荐的各种内容一样，对于你使用相机又有多少价值呢？某些人从中获得了利益，你又获得了什么？反过来说，如Scott Kelby这样的人都可以在不同品牌间任意切换，那么佳能、索尼、尼康，对你来说又真的有什么原则性的区别吗？

说回尼康Z6和Z7。我第一次试用Z6和Z7的时候，那是两年前，给我的第一印象是，这两台相机非常像单反相机。从视觉到握感，都远比索尼的A7系列更像单反相机。这说不上是优缺点，但是尼康至少在很大程度上给我这种从单反相机时代一直使用尼康产品的客户留下了不错的第一感觉。除了EVF和OVF可以感知的区别，尤其在室内和高对比度环境下，相机的整体操控和菜单植入也非常好。虽然是第一代相机，然而Z6和Z7是完成度很高的产品，远胜于我自己的第一代索尼A7。从某种角度来说，当年被许多人吹嘘的A7实在给我留下了太差的印象，应该讲是全方位影响了我自己对索尼产品的评价。

Z6和Z7无疑是互联网暴力的受害者。在互联网语境中，Z6和Z7是无法对焦的相机。客气一点说，无法进行“跟踪对焦”。此外，Z6和Z7没有双存储卡插槽，使得这两台相机完全无法胜任任何“专业”的拍摄场景。许多人“得出结论”说，尼康Z6和Z7的对焦系统远逊于植入“人眼对焦”和“动物眼对焦”技术的佳能和索尼，它们全方位落后于索尼与佳能的微单相机。

我作为一个没有长时间使用过这些最新相机的人，无法对此作出评判，不然我和我厌恶的那些人就没有区别。然而，至少我相信绝大多数认为没有双卡槽就不能活的人并不真正需要双卡槽，对这一点我百分之一百肯定。同时，以我有限的试用经验，我个人不认为Z6和Z7是无法对焦的相机

。要对一件产品做出有参考意义的评判，需要三个基本条件：第一，你具有卓越的专业知识和技能，有丰富的产品试用经验，有能力去评价一款产品；第二，你不受制于任何利益因素，能够对产品进行客观的陈述；第三，你有高超的表达能力和分享感受的内在动力，能够将对产品的体验转化为对读者有帮助的文字。

我本人就不是一个合格的评测者，因为我不满足第一个条件。如果你在互联网上认识任何一个满足上述条件的评测者，尤其是中文互联网，麻烦留言转告我。

在尼康Z6和Z7的评测中，Thom Hogan——无疑是我认为的一个合格评测者——做过如下表述：

"If you're getting the sense that I think that the limited (and limiting) Autofocus Area modes on the Z6 are the big problem with tracking focus for fast and erratic moving subjects, you're absolutely right. They are the primary difference that means you'll have a tougher time getting correct sequences of focus on moving subjects compared to a Nikon DSLR (or a Sony mirrorless camera, for that matter).

"I'd tend to say that the AF-C Autofocus Area modes weren't the result of someone doing testing to get the best results. They seem to be more a last minute mishmash of things Nikon has previously done, without specifically testing to see that these options, taken together, actually solve all the user problems with moving subjects."

Thom Hogan写了极长篇幅的Z6和Z7评测文章，当然花了很大篇幅描述了自动对焦。我想他一定是对于互联网opinion leader的言论有些忍无可忍才会写下如此篇幅的评测：

“I've now read many dozens of reviews and thousands of comments about how the Z6 and Z7 autofocus perform, and I'll say that not many of those things I've read seem to agree with what I see after a prodigious amount of testing, including with the 2.x and 3.0 firmware.”

“I've seen a lot of writing that suggests that focus isn't fast on the Z6 (and Z7). I don't know what cameras those folks were using, but it isn't the ones I've been using.”

停留在肤浅的互联网暴力层面带来的最大坏处就是你忘记了去甄别产品自身的特点，去正确使用产品的功能——学会使用相机，并发挥它的最大性能。单纯对于黑科技的追逐成为了产品发布会上唯一可以追逐的热点，尽管大多数黑科技在不起眼的下方都有各种各样的注脚——嗯，十几条不同的注脚快成为某些产品的常态了。

我始终认为，现代数码相机是非常复杂的产品。我经常以TTL闪光为例说明你为什么应该对科技表达足够的敬意。对于复杂产品的正确评价需要专业和客观的精神。作为消费者而言，同层级的相机在功能上总是各有所长，你要做的不是跟随那些不负责任的意见领袖去厚此薄彼，而是去深入了解你的相机，真正发挥产品的性能——纠结于自动区域自动对焦的好坏，远没有在正确的场合使用正确的区域对焦模式有价值。尽管互联网上一致对尼康DSLR的3D跟踪对焦交口称赞，但是事实上我从来没有觉得它有多好用，这也是我使用最少的对焦区域模式之一——与意见领袖们说的完全不同，是吧？

根据目前的信息，Z6 II和Z7 II大概率会在被互联网诟病的方面获得改进，包括：

• 使用双卡槽——Z5已经有了双卡槽，所以Z6 II和Z7 II不配备双卡槽也就有点说不过去；
• 改进的自动对焦系统，可能通过双EXPEED处理器获得更好的对焦处理能力，包括更有效的眼部对焦和面部识别；
• 连拍速度获得提升；
• MBN-11外接电池匣；
• 使用与Z5相同的电池实现USB连接下的拍摄；
• 4K/60P，可能采用经过裁切的感光元件范围。

我个人并不期望Z6 II和Z7 II带来足够意见领袖们吹嘘的黑科技。数码相机发展到今天，我并不期待什么“革命性”的进步和“里程碑”。相对于完成度已经很高的Z6和Z7，Z6 II和Z7 II的提升可能不是那种那么容易通过参数看出来的。更像D810相对D800的进步，是通过各种实际的功能和操作体现出来的。我个人对于Z6 II和Z7 II其实具有以下一些目前看起来并不见得能完全实现的期待。

首先，我认为应该改善自动对焦的植入方式并提供详细的使用说明。Z6和Z7对焦系统的最大问题不是性能，而是植入方式。尼康单反相机的对焦区域模式包括单点、动态区域、群组区域、3D跟踪和自动区域对焦模式。在Z6和Z7中，对焦区域模式发生了变化。例如，传统的3D跟踪对焦模式被植入到自动区域对焦模式中。而人脸和人眼识别也被集成在自动区域对焦模式中，你可以通过选项来选择开启。

我认为尼康最需要的是重新考虑自动对焦模式的植入方式，并且为用户提供详细的说明。比如我们非常了解DSLR中动态区域的工作方式，我们知道群组区域具有近距离优先（CSP）功能，同时在AF-S模式下群组区域模式植入了面部识别功能。对于微单相机全新的混合对焦模式，尼康需要为用户提供相应的解释文档，以帮助用户选择更好的自动对焦模式，而不是完全依赖于自动区域自动对焦——在DSLR上，这是我几乎从来都不使用的区域模式。

尼康单反相机的自动对焦切换通过一个对焦按钮和指令拨盘的组合非常快捷方便，远胜于目前的Z6和Z7。尼康应该考虑复制DSLR上的这个便捷操控，以使对焦区域模式的切换变得更便捷。在D850、D500和D5上甚至可以为快捷键指定对焦区域模式并强制AF-ON，如果这样的自动对焦控制能够添加到Z6或者Z7，无疑会大幅改善自动对焦的操控。

其次，我希望双EXPEED能进一步改善EVF的使用体验，尤其在室内弱光、高反差情况下的效果，以及高速连拍追焦时的显示。对我来说，OVF和EVF依然是单反相机和微单相机最大的可感知差异，所以我希望EVF能够得到持续的进化。

第三，如果Z6 II和Z7 II能够支持SD卡插槽我相信会得到很多用户的喜爱。毕竟CFExpress的价格很高。而SD卡虽然在速度方面不及CFExpress，但是如我这种有不少SD卡的人就能节约购买新机的成本，这也是在升级和转型过程中，不得不考虑的重要因素。

最后，我不知道尼康是否会同时发布24-105mm，但是这支F2.8-4镜头如果能在高画质基础上兼顾便携性，倒是我非常期待的产品。同时，我觉得一支S-line 24-105mm F2.8-4镜头也很合适作为Z7 II的套机镜头。

到底我们会看到怎样的Z6 II和Z7 II，睡一觉就能拭目以待了。Z7和Z6是非常出色的产品，我相信Z7 II和Z6 II会更加出色，并且是真正“成熟”的Z7和Z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