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与乌合之众

在超短超平超快的互联网上，显然已经不再适合讨论已经过去一周的五一。不过如我历来的观点，在热潮褪去以后，才是思考评述与回顾的最好时机。因此，在你们以为我要谈论今天发布的Z8的时候，其实我想说说关于五一旅游的事情。

——插播一段：Z8是价格便宜27%、重量轻32%的Z9。采用了相同的堆栈式CMOS，尼康称其为D850的正宗传人。如果你因为价格和重量将Z9拒之门外，那么Z8至少会给你一些抱回家的可能。对我来说呢，更想看看Z8x或者Z7 III的模样……当然，如我所说，我不会考虑Z9，但是Z8至少是我的选项之一。所以，丝毫不用在意对尼康Z8没有创新的诋毁。将Z9的全副内脏塞进一个更小的躯壳里并且卖一个27999的价格，这便是一种……至少是技术以外的创新。——

前几天，我在早报上看到关于对淄博烧烤如此趋之若鹜的描述：

但记者五一假期首日4月29日星期六傍晚来到浅海市场时，牧羊村当天休业，其他烧烤店也客满。明知吃不上烧烤，数百名来自中国各地的游客依然在市场外排队，为的是感染气氛。

从内蒙古开车14个小时到淄博的王小志告诉本报，他已连续四天在淄博吃不到烧烤。但他认为，在淄博感受到人们乐融融聚在一起的气氛，这趟旅行已值得。

我不想说太多过于主观的评论，但是至少我可以笑笑。如果身穿工作服坐在诊室里，我会用一些心理学名词来对患者和家属进行相应的解释，然而毕竟这会儿不是在诊室里。不过，如果这是你所希求的五一旅行，那么就此暂停阅读，然后永远取关，并且不要再访问我的网站。仅此而已。

勒庞的《乌合之众》我是在去某地旅行的飞机上阅读的。如果你想在类似五一假期的旅行中获得正常的“不虚此行”的旅行体验，那么唯一的做法就是不要做乌合之众；而如果你还要为自己作为乌合之众自我合理化，那么你就be destined to吧。

Spencer Cox前几天所写的那篇《Taking Better Pictures Isn’t Always About Photography》深得我心，其实也是我一直所想表达的。当我们谈论摄影大师的时候，其实经常忽略摄影以外的因素，包括他的时代、家世、背景、人脉、资源等等；当我们谈论摄影的时候，也经常忽略器材与技术以外的问题，比如旅行摄影中我经常强调的如何在某个时间到达某个地方。对于旅行，同样如此。

在五一和十一这样的节假日出行，必然会遇到许多问题，这些问题考验的是作为旅行者的综合能力。2021年的时候，我们选择去遂昌旅行，尽管经历了大堵车我不得不临时在枫桥住了一晚，但是整个旅程非常顺利，在五一之中你都不能相信还有如此的幽静之所，既能舒适地徒步还能任意享受高科技的娱乐。今年也是如此。除了在牯牛降景区遭遇了半程密集人流，没有堵车，没有看人，尽情地在山野徒步，感受自然的鬼斧神工，孩子们则在水枪对战中乐此不疲。

过年小聚以后，同学们就开始商量五一的旅程。石台天路是我的提议，然后丁丁同学很快就给出了从太平湖经过石台天路到仙寓山的大方向，也圈定了九子岩、九华神龙谷、牯牛降等景区。在七井山的村子里，有村民很惊奇地说，这个地方只有本地人会来，你们是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的？在一百样事情都得讲究XX正确的今天，你们不用逼我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你们多半能猜到我的答案。我想给你再举个例子来隐晦地阐明我的答案。

石台天路在网上只能找到非常有限的资源，即使开在县道X024上，看着901观景台对面的巨大指引牌，你也很难获得足够的信息。黄尖大峡谷的这个观景亭是怎么找到的呢？丁丁在进入黄尖村以后的某个位置突然停了下来，没有路牌，没有指示，但是路边停了一些其他的车，旁边还有一个旅游公厕。他说，停了这些车还有个厕所，大概总有什么吧，不如走过去看看。于是穿过路边的村庄，走过一排石阶和乱石，便下到了这个观景亭。

在五一出行之前，我们并不知道目的地的实际情况，主要是人流多少。但是我是抱着愉快的心情出门的，因为似乎已经知道我们大概率不会被挤在人堆里。顾老师跟我说，同事问我去哪里，我说去石台，他们都表示这是哪里？我说这可是好兆头。当然你说九华山，别人至少会明白大概在哪个方位。另一个征兆是，大家都很顺利地买到了去程的火车票。不过有点问题的是回程的火车票，结果群策群力，先研究发现要买始发站的火车票，然后我决定到安庆还车直接买安庆站的火车票，买完火车票顾老师还刷了一会儿车票，看看半小时内还有余票，这样也就大致能够明白我们所选择的地方，至少不用在山上的厕所里过夜。

如我在《旅行一条龙与旅行精神的死亡》中所说过的，中国的旅游资源开发，无非就是圈地卖票一条龙。小长假的人流攒动既有中国人多与出游集中的制约因素，但是很多时候也和我们的旅游资源开发密不可分。举例来说，牯牛降景区有新老两条环线，高山茶园风光秀丽，双龙谷看起来也是开发完善的步道。但是呢，将能封的路都封起来，让你从A进从B出，纳入一条龙集中管理，这是景区运行的通则。既降低景区维护成本，也增加某些其他的收费可能。至于不同的旅行喜好与体验，对不起，这不是旅游开发者所关注的。将蜂拥而至的人流禁锢在一座偌大山岭的一条狭长游步道上，怎能不拥挤？

如同我所深恶痛绝的医疗“拜（K）P（I）主义”一般，旅游业也是如此——或者说各行各业鲜有特例。去醉山野这个小众景区纯属意外，主要是错开牯牛降景区的大堵车。但是黄崖大峡谷景色壮丽，山水秀美，倒是非常值得一游。后来女儿对我说，她觉得这个地方最好玩，因为可以一路玩水上去，然后还有玻璃天桥，还有玻璃滑道，对她来说就算圆满——这是旅游开发商的逻辑，倒也无可厚非，毕竟满足了幼龄客户的需求。但是对我来说，玻璃天桥50块一人的费用如同抢钱——所以客户的需求确实也是多样的。所以最后我们兵分了三路：丁丁和他女儿乘滑索下去了，派了一个大人带着另三个孩子走玻璃天桥下去了，然后我们三个人决定走下去。

其实这算各取所需。但是工作人员竭力劝说我从出口的步道下去，说不走回头路。我说下面是电瓶车道，这肯定远，他说不远。虽说如此，我们还是决定原路返回。原路折回的时候景区里已经没有什么人，相当安静，边走边观赏大峡谷中清澈的水流和逐级跌落的瀑布，远胜于之前人流熙熙攘攘。有意思的是，我们走到门口，另两组人也刚从另一个出口过来。无论滑索还是玻璃栈道，最后都得换乘电瓶车；而电瓶车并不开到景区门口，还得走段路下来……

所以，我事后总结，在这个景区里我听到了两段谎话：首先，在一段售票的自动扶梯那里，售票员大姐说上去需要走7分钟，结果就我一个人走了，时间是1分钟。其次，玻璃栈道前的工作人员让我走出口步道，那段路耗时绝对长于我们原路返回。这两件事情应该都是为了让我或多或少消费点。还有一段可能的谎话，就是自动扶梯售票处的大姐说目前枯水，所以不用上去黄崖瀑布，因为上面根本就没水。我后来怀疑这是她想早点下班编造的。我们有点后悔没有走上去这个标志性景点看看到底有没有瀑布——虽然在云台山的时候我确实站在巨崖下见过没有一滴水的“瀑布”。

当旅游从业者在旅行者的身上看到的都是钱的时候，旅行者只有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与一条龙周旋，跳脱乌合之众的思维，发展自己整合信息与独立思考的能力，才能获得更好的旅行体验。我很不喜欢听人说“外面都是人，还是家里呆呆吧”之类的话。如果你是一个宅人，那无可厚非；如果你是一个旅行爱好者，我们大多数人都不能逃脱节假日出行的命运。那么与其人云亦云自怨自艾或者陶醉在“吃不到烧烤的满足”里，不如提升自己的综合能力，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寻找最适合自己的解决方案。中国那么大，世界那么大，即使在号称有史以来最喧闹的五一假期，在旅游热度最高的长三角，也能找到安静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