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在日常活动中拍摄真实的儿童

上周在群里偶尔说到了拍摄儿童的问题，因此我写下了这篇教程。其实，如何拍摄儿童是我一直想写，但是没有写的内容。如果推究细节，那么如何拍摄儿童涉及到很多方面的知识和技巧，并不可能在一篇文章里全部介绍。所以，本文未竟的内容，会在以后通过其他教程加以补充。

这篇教程的对象并不是影楼工作人员，而是那些拿起相机或者手机拍摄身边熟悉儿童的摄影爱好者——从这个角度来说，影楼摄影师也是日常的摄影爱好者。当然，如果在商业摄影中能够秉承类似的原则，或许能够获得更好的商业摄影效果，或者独特的风格。因此，对于日常生活的儿童摄影，你所应坚持的第一原则就是：去影楼化，去商业化！

拍出儿童不可重复的纯真与真实

将日常摄影影楼化、生活摄影商业化是摄影爱好者必须充分意识到的误区。高端商业人像摄影具有用光精准、妆面漂亮、仪态优美、画面清晰、表现力强等很多鲜明的特点，由此下沉，影楼和摄影工作室的人像摄影往往是对高端商业摄影的模仿。只是多方面条件限制，这一层次的商业摄影并不能达到高端广告摄影的效果，然而对于大多数普通人已经足够带来有别于日常的体验。

但是，摄影从来都不是脱离日常的活动。摄影的本质是用影像记录值得记忆的生活，这一点在儿童摄影中尤为重要。儿童的特点是快速成长。儿童在成长过程中所留下的纯真和童真，是在若干年后所难以复现的。这就是在手机摄影兴盛之前，婴儿出生是购买相机最大驱动力的原因。我并不排斥去影楼或者摄影工作室定期拍摄儿童写真，这对于多数家庭都是值得纪念的美好的事情——如果摄影师达到一定的水平并且商家的套路没有过分令人厌恶的话。问题是，这些艺术照在带来一时的惊艳以后，往往并没有长期的吸引力，其原因在于，在固定的场景与流程之下，哪怕真实反映了孩子的神态与表情——也并不容易——也无法反映在真实生活中的纯真和自然。也就是说，脱离了真实日常环境的儿童照片，至少缺失了记忆中重要的一片拼图。

伴随孩子成长的家长都知道，孩子在成长过程中会有各种对他来说重要的经历。比如，在某个阶段他会非常喜欢某个小玩具，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却会不再留意；他可能在某个时刻非常想去某个地方玩，而他的专注点也许仅在某个对你来说毫无意义的小玩意儿上。比如，很长一段时间对我女儿最有吸引力的就是廉价泡泡机。她其实并不在意去的是哪里，边上的公园，还是外地的景点，或者什么游乐园，只要能拿着那个塑料的手柄甩出一长串泡泡，或者跟着随风吹动的泡泡漫无目的地跑跑，她就同样心满意足。

这种心满意足也好，不可捉摸的兴奋也好，还是达成目的的喜悦，或者不能达成目的的伤心，都是不可能在商业摄影中复制的。因此，对于拍摄儿童来说，摄影爱好者——你们大多数是孩子的父亲和母亲，爷爷和外公——务必不要以影楼的艺术摄影做参照。拍出你的孩子不能复制的、无可替代的真实和纯真，才是你相比影楼而言，最大的优势。这也是包括儿童摄影在内的家庭摄影对于个人而言，最大的意义所在。

在自然活动中拍摄活跃的儿童

除非是经过训练的童星，不然儿童并不会根据你的要求搔首弄姿。坦率地说，如果一个儿童能够如成人模特一样摆出“完美”的姿势，那么我觉得他已经失去了这个年龄所最宝贵的童真。因此，虽然影楼摄影师会通过化妆助理的各种诱导来获得标准化的照片造像，这不是我们在生活摄影中所应遵循的原则。

长期以来，我始终觉得，拍摄儿童的最佳时机是他忘记你存在的时候。换句话说，退出儿童的活动，做一个无声的观察者，当他沉浸在自己的活动中时去拍摄他，这是在我看来儿童摄影的第一要义。

很多人会觉得自己拍的儿童不生动，表情捕捉没有影楼摄影师好，这里自然有很多技术问题，但是关键点还是在于你没能在自然活动中去拍摄儿童。儿童的童真和表情流露一定是在参加他最喜欢的活动时才最容易观察到的。所以，作为一名儿童的陪伴者，你一定应该比影楼摄影师更能捕捉儿童的真实表情。

我女儿的特点是“可爱”。她长得小，与同龄人相比，她总是看起来更像孩子。她从小就属于表情丰富的类型，老师们普遍都很喜欢她，舞蹈老师说她笑起来“眼睛里有星星”。但是，这种在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天天看到无数次的表情，要捕捉到照片上并不容易。如果我让女儿摆个姿势笑一笑，她通常会给你摆一个奇怪的表情。很多时候，她会直接说，不要拍，走了，直接拒绝拍照的要求。

与你们想象的不同，我给女儿拍摄的照片并不多，因为我经常一个人带她出去玩，在这种情况下我一般没法给她拍照片。一方面，我要把更多的时间花在陪她玩上面，小的时候还有更多监护方面的要求；另一方面，因为她总是离我很近，我就失去了站在一旁观看她的机会。翻看过去的照片，我发现大多数捕捉我女儿兴高采烈的照片都是在有多人一起出行的情况下。这时候，得以退出她的活动，或者有别人陪伴她，或者有别人监护她的安全，从而让我能够在一旁用长焦镜头拍摄她的自然活动。

因此，如果要我给你唯一的儿童拍摄建议，那么就是这条：退出儿童的活动，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拍摄自然活动中真情流露的儿童。你在公园里经常看到拍摄者拿着相机和手机对儿童说，这样，那样，看这里……这并非是禁忌，但是若干年后最终能让你留下某一时刻经典回忆的儿童照片，大多不是这样得来的。在户外旅行的时候，强迫儿童在景点标志牌前摆弄姿势，远不如当她玩得开心时拍摄她的自然姿态来得方便。

了解你所拍摄的儿童

这句话说起来很简单，其实是非常复杂的。你要能够捕捉到儿童在某个年龄段最有代表性的表情和动作，前提是你要了解拍摄的儿童。为什么只有你才能拍出孩子最真实的一面？因为你了解你的孩子，就是如此简单的道理。只有你才能分辨照片是否体现了孩子日常的一面，并非矫揉造作的“艺术”结果。此外，对于拍摄活动来说，了解儿童才能找到最有效的拍摄场景，并且获得儿童的配合。

例如，对我来说，如果跟顾老师一起带羊羊出去玩，在公园的大草地上，或者其他游乐场所，我知道在哪些活动中能够拍摄到她最有意思的照片——顾老师属于那种对场景捕捉反应迟钝的类型，因为她很难像我一样理解站在远处观察孩子的视角。往往后知后觉，时机过后才反应过来我需要什么，就像笑话里猴子被扔下船以后才发笑的猪一样。若非如此，我能多拍很多照片——我知道在她开始踢球的可能前5分钟，我有最好的机会；我知道她跳绳可能只能坚持1分钟；我知道她要开始跑了，诸如此类。在日常活动中拍摄儿童，意味着你要了解儿童，这是必要的前提。

我上面提到，一般不要去教儿童摆姿势，因为儿童的配合性波动很大。但是，了解儿童，就能找到让他配合你的机会。例如，某次给女儿买了一件亮闪闪的衣服，她很开心，到处观察亮片反光反射在墙壁和家具上的效果。这时候我跟她说，你不妨跟钢琴站在一起，爸爸拍张照片给你看看亮闪闪的衣服和钢琴在一起的效果，她就会很乐意配合。事实上，所有一切的宗旨都是拍摄自然与真实的儿童。只有在她觉得这件事情是“有意义”的，不是“配合拍照”的活动，她才会真正乐于接受。

尝试陪伴孩子的时候忘记相机

摄影是记录生活的过程，但是如果摄影活动占据了生活，也会带来不良后果。在独自旅行过程中专注摄影并无不妥，然而家庭出行，成天摆弄相机而错失了享受与家人共度时光的快乐，那就得不偿失了。同样，如果过于功利地以外出拍摄为目的带孩子出游，也很容易让孩子产生抵触。作为一名发育行为儿科医生，我最反对的家长管教方式就是“操控儿童”。因此，对于经常以成人化的视角分享各种孩子照片的父母，尤其是以此炫耀的家长，我潜意识认为你们的心理是病态的，你们的教养方式是存在极大问题的。孩子的心理活动是复杂的。相对于拍照，他一定更希望你陪他一起疯玩。因此，要能够拍摄自然活动中的孩子，我建议你不要每次出门都带相机。如果你使用手机的话，那么也不要总是怕个没完。相信我，扔掉相机陪孩子一起玩耍，不但能够让你更了解孩子，让你在拍摄时更好地捕捉到孩子的动态，也可以给你带来值得长期回味的美好时光。花更多的时间和孩子一起玩，也会改善孩子面对镜头的心情，减少抵触，让他更配合你的拍摄要求。

善用长焦镜头

也许有人看到这里会觉得我并没有说到具体问题，似乎有点“鸡汤”的嫌疑。实际上，在儿童摄影中，关键就是上面这碗“鸡汤”，而这是一锅老鸡汤，是经年累月细煮慢炖的结果，绝不是鸡精泡成的。至于摄影实践中能够操作的技术要点，首要的在我看来是使用一支长焦镜头。要躲在远处观看孩子的活动，并且捕捉活动的细节，一支长焦镜头必不可少。手机普遍采用的28mm镜头往往需要贴近孩子才能拍摄特写，躲在远处用长焦镜头拍摄孩子，既能在不干扰活动的情况下获得特写，也能够因为长焦带来的背景压缩而获得与日常经验略有差异的环境体验。

一支70-200mm或者70-300mm的镜头都足够满足儿童拍摄需求，光圈并不用太在意。事实上，200mm f/2.8光圈带来的景深很浅，对于拍摄奔跑中的儿童有较高的技术要求。采用f/5-6.3这样的中等光圈，提高了对焦宽容度可以带来出片效率的提升，也能够增强拍摄的信心。很多时候，那种让你觉得眼前一亮的表情倏忽急逝，所以在连续拍摄大量照片的同时，保证对焦准确还是很重要的。常常在连续的几十张曝光里，表情真正满意的只有一张，而这张如果失焦了，则会非常遗憾。关于相机自动对焦的一些技巧，可以参考我之前这篇尼康自动对焦系统的详细教程。

一旦你使用长焦镜头拍摄儿童，“儿童照片如何做后期”、“儿童照片如何运用光线”之类的问题就会被稍稍淡忘。一张表情自然流露、动作毫无做作的儿童照片，本身就会让拍摄者感觉满足。而长焦镜头在儿童拍摄方面，确实有这样的魔力。

后期处理宜清淡

与其他人像处理不同，儿童照片在光影满意的情况下，并不需要复杂的后期。儿童的皮肤天生光滑丽质，哪怕在光线效果极差的情况下，在Lightroom里稍稍降低纹理和清晰度就足够获得满意的效果。如本篇教程中一直强调的，儿童摄影的关键是动作和表情，是要突出儿童的纯真和率真。在这种情况下，评价一张儿童照片的首要标准是你捕捉的这一时刻。如果时刻不对，也就是你觉得照片很普通，怎么看也没觉得拍出儿童的特点，这种照片无论如何通过后期处理也是不能获得你心中的预期结果的。

在儿童摄影的后期处理中，我最常用的技术是通过局部亮度调整突出儿童主体。之前我一直使用的是径向滤镜，通过一个高羽化的径向滤镜来提亮人像主体或者局部。在Lightroom Classic升级到v11以后，也可以采用蒙版中的主体功能，选择局限在人像范围内的调整。提亮主体、适当压暗环境，常常就是你在儿童人像摄影中所需要的全部处理了。

儿童摄影带给你的是对于儿童成长的记忆和回忆。只有真实的、具有代表意义的表情和活动，在若干年以后才会有价值。这是愉快的过程，无论对于儿童还是摄影师，都应该从拍摄活动中获得快乐。因此，相较于任何拍摄的具体技术，始终把记录纯真和真实的儿童记在心里、在自然活动中拍摄儿童，才是获得具有持久回忆价值的儿童照片的关键。这意味着你要走进儿童的生活，了解儿童，拍摄到有故事的儿童照片。若非如此，还不如去影楼拍一套艺术照吧！